警車在夜色中疾馳,警笛關閉,隻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車內氣氛壓抑而緊張。
王猛被兩名民警死死按在後排中間,反銬的雙手因為用力掙紮而勒出血痕,但他的眼神依舊銳利如鷹,不斷試圖觀察路線和尋找脫困的機會。堵嘴的毛巾讓他無法出聲,隻能發出憤怒的悶哼。
坐在王猛右側的,是一個名叫薛騰的年輕民警。他入警時間不長,但因為在一次抓捕行動中表現勇敢,被李誌文看中,調入了刑警隊,平時也算李誌文比較信任的手下之一。但此刻,薛騰的心裡卻如同翻江倒海,充滿了巨大的掙紮和不安。
他的目光不時瞥向身邊這個被製服的男人。這人身手了得,氣質硬朗,被銬住時那股不屈的勁頭,絕不像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或者詐騙犯。更重要的是,他反複強調自己是“白景文書記的司機”。
白景文!那可是光明區現任區委書記,沙瑞金書記的前秘書,是如今漢東省權力格局中至關重要的人物!他的司機,怎麼會是“冒充”的?而且,就算真是冒充,需要李誌文副大隊長親自帶隊,動用如此陣仗,用近乎抓捕重犯的方式來處理嗎?還要捂住嘴巴,防止他喊叫?
這一切都太反常了!
薛騰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幾天前。分局副局長趙誌剛,那個一直對李誌文不太對付、據說背後有省廳關係的領導,私下裡請他和他師傅吃了頓飯。飯桌上,趙誌剛並沒有說太多,隻是語重心長地叮囑他們:“現在局裡情況複雜,你們在一線,要多留心。如果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或者覺得哪裡不對勁,要及時跟我彙報。都是為了工作,為了不出岔子。”
當時薛騰還有些不明所以,但那天飯局快結束時,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張立軍總隊長竟然也“恰好”路過,進來打了個招呼,還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小夥子不錯,好好乾”。這無疑加重了趙誌剛那番話的分量。
現在,這不就是趙誌剛副局長所說的“異常情況”嗎?
李誌文今天的整個行動都透著詭異:突然帶著他們幾個心腹,換上交警製服,處理一起看似普通的交通事故,卻對事主采取如此激烈的強製措施,甚至不惜動手製服,還阻止對方發聲……
薛騰的心臟砰砰直跳,手心滲出冷汗。他偷偷用餘光瞟了一眼坐在副駕駛、麵色冷峻的李誌文,又看了看身邊被死死控製、眼神焦灼的王猛。
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服從命令,李隊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彆多事。
另一個聲音卻在呐喊:這不對勁!萬一這個人真是白書記的司機,萬一李誌文是在乾一件天大的錯事甚至壞事,自己知情不報,豈不是成了幫凶?趙副局長和張總隊長之前的提醒,或許就是防著這一天?
兩種念頭激烈交鋒。最終,對可能卷入巨大政治漩渦和成為“幫凶”的恐懼,以及對趙誌剛、張立軍那條線的隱約信任,壓倒了單純服從命令的慣性。
薛騰的手指,在身側褲兜裡,借著車內昏暗的光線和身體角度的掩護,極其輕微地動作起來。他的手機設置了靜音和振動。他憑著記憶和觸感,艱難地解鎖屏幕,調出通訊錄,找到了趙誌剛的號碼。
他的心跳得像打鼓,生怕被旁邊的同事或者前麵的李誌文發現。他儘量讓呼吸保持平穩,身體姿勢不變,隻用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擊,編輯了一條極其簡短的短信:
“趙局,我跟著李隊抓了個人,這人自稱白景文的司機,但李隊說他是冒充的。現在正回分局路上。薛騰。”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編輯完,他屏住呼吸,拇指懸在發送鍵上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用力按了下去!
短信發送成功的輕微震動感傳來,薛騰感覺自己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他不敢有絲毫停頓,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將手機屏幕鎖死,重新塞回褲兜深處,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回膝蓋上,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但他的內心,卻如同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鬥。
光明分局副局長趙誌剛此刻並未休息。他這段時間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姐夫張立軍的叮囑言猶在耳。祁同偉廳長和寧方遠省長在下一盤大棋,他這個張立軍的小舅子兼嫡係,被安插在光明分局這個關鍵節點,就是要當好眼睛和耳朵。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趙誌剛拿出來一看,是薛騰發來的短信。當他看清短信內容時,瞳孔驟然收縮!
“自稱白景文的司機……李誌文抓人……回分局……”
短短幾句話,信息量卻大得驚人!李誌文是程度的心腹,而張立軍一直讓自己防著程度,李誌文突然抓捕自稱白景文司機的人,這絕不可能是誤會或常規執法!聯想到最近白景文在常委會上大獲全勝,正在全力推動調查……趙誌剛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這很可能是程度狗急跳牆,針對白景文的一次瘋狂反擊!而抓捕司機,很可能是為了調虎離山,或者為後續對白景文本人的行動掃清障礙!
事態緊急,容不得半點耽擱!
趙誌剛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走到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用另一部加密手機,直接撥通了姐夫張立軍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姐夫!出事了!”趙誌剛的聲音壓得很低,但語速極快,“我剛收到內線消息,程度的心腹李誌文,剛剛帶人抓了一個自稱是白景文書記司機的人!現在正押回光明分局!我覺得這絕對有問題,很可能是衝著白書記去的!”
電話那頭的張立軍聞言,呼吸明顯一滯,隨即聲音變得無比嚴肅和凝重:“消息準確嗎?抓人的理由是什麼?”
“消息來源可靠。理由是‘冒充領導司機’,但過程很粗暴,直接動手製服,還捂了嘴。這不合常理!”
“明白了!”張立軍的聲音陡然變得斬釘截鐵,“誌剛,你做得很好!這個情況非常重要!你繼續盯著分局那邊的動靜,但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我立刻向祁廳長和寧省長彙報!記住,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那個報信的同誌!”
“是!姐夫,我明白!”趙誌剛掛斷電話,感覺自己的心臟還在狂跳。
而另一邊,放下電話的張立軍,臉色已經變得無比嚴峻。他沒有任何耽擱,立刻拿起那部直通祁同偉的保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