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麟轉身,大步踏出自家那間承載了母親半生心血的小店。
午後略顯慵懶的陽光,斜斜地劈開北疆初冬薄淡的雲層,灑在春風老街坑窪不平的地麵上。
光影切割出明暗交織的圖案,照亮了地麵尚未完全清理乾淨的碎磚裂瓦,也照亮了那些在不久前蟲災後、由譚行譚虎兩兄弟的榮光換來、卻在此次浩劫中再添新傷的靈能路燈。
燈柱上,嶄新的合金外殼被酸液腐蝕出扭曲的疤痕,透明的燈罩布滿蛛網般的裂痕,但主體骨架依然倔強地挺立著,內部微弱的靈能流光如同不息的心跳,在裂痕間艱難而執拗地閃爍.....
像極了這條老街,像極了北疆,遍體鱗傷,骨子裡那口氣卻從未散過。
朱麟深深地、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熟悉的、複雜的、獨屬於北疆老城區的氣息頓時湧入肺腑.....
劣質燃煤未散儘的嗆人煙味;
街角麵館大鍋裡翻滾骨湯的濃鬱香氣;
從重建工地飄來的、新鮮金屬切割與混凝土粉塵混合的粗礪味道;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卻如同跗骨之蛆般難以驅散的、蟲族酸液特有的腥臭與腐敗氣息。
但在這片混雜著傷痛、煙火與重生氣息的風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縷更為鮮活、更為滾燙的東西....
那是老街坊們修補門窗時叮當作響的敲擊聲中透出的堅韌;
是孩童在廢墟空地上奔跑嬉鬨時發出的、未被恐懼完全吞噬的稚嫩笑聲裡蘊含的生機;
更是無數道從窗戶後、門縫中投來的、望向遠方重建塔吊與新型靈能塔基座時,眼中燃燒的、名為“期盼”的熾熱光芒!
這條街,這座城,這片土地,它的子民……在接連承受了蟲潮席卷幾乎滅頂的創傷後,脊梁,未曾彎折半分!
朱麟的目光,如淬火的刀鋒般銳利,穿透這充滿矛盾的空氣,精準地投向僅僅二十多米外、那棟他閉著眼睛也能找到的.....春風小區三號居住樓。
譚家,就在那棟樓的五層。
與自家臨街開店、門臉敞開迎接四方客的“百味土菜館”不同,譚家所在的是典型的北疆老式居民樓。
此刻,整棟樓靜悄悄的,大部分窗戶都緊閉著,顏色不一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在午後陽光下透出一股異樣的沉寂,甚至可以說是……死寂。
而當他的目光上移,落在那些陽台時,瞳孔驟然收縮!
那哪裡還是記憶裡晾曬著衣物、擺放著幾盆耐寒綠植的溫馨陽台?
分明是剛剛經曆過一場血腥廝殺的微型戰場殘骸!
堅固的水泥護欄被蠻力撞出猙獰的缺口,裸露的鋼筋如同折斷的骨刺,扭曲地指向天空;
牆體上密布著深淺不一的凹痕與劃痕,那是蟲族節肢瘋狂刨抓留下的印記;
最刺眼的,是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邊緣焦黑的彈孔,以及零星分布、將牆體炸開小片龜裂的小口徑爆能武器痕跡!
而幾乎覆蓋了大部分破損區域的,是一種粘稠、暗沉、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仿佛也能聞到惡心甜腥氣的腥臭綠色汙漬與乾涸液痕.....
蟲族的血液、酸液、或是更令人作嘔的體液,早已深深浸入磚石的肌理,如同無法愈合的潰爛傷疤,烙印在這棟樓、這戶人家的外立麵上,無聲地訴說著那一夜的恐怖與慘烈。
蟲族……曾經攻到了這裡!
攻到了這棟居住樓的窗下!
僅僅一眼,朱麟便能憑借豐富的戰場經驗,在腦海中瞬間還原出當時的場景....
低階蟲族如潮水般湧過街道,順著牆體攀爬,試圖從窗戶、陽台突破進入室內。
而樓內的居民,不得不拿起一切能作為武器的東西,甚至動用了管製級彆的輕武器,在自家陽台、窗口,與那些怪物進行了絕望而激烈的近距離搏殺!
每一處彈孔,都可能是一次生死一線的射擊;
每一道酸液腐蝕的痕跡,都意味著一次險些破窗而入的致命攻擊;
每一片破損的牆體,都見證著這個家庭在絕境中爆發出的、令人心顫的頑強!
想象著街坊鄰居在麵對窗外猙獰蟲影時的恐懼與決絕……
朱麟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
一股混合著後怕、憤怒、愧疚以及更加洶湧澎湃責任的熾熱洪流,瞬間衝垮了他剛剛因歸家而略微鬆弛的心防。
他周身原本內斂平和的淡青色靈氣,似乎感應到朱麟激蕩的心緒,不受控製地微微鼓蕩了一瞬,在午後的陽光下折射出冷冽而堅定的微光。
沒有半分猶豫,朱麟邁開腳步,朝著那棟傷痕累累的居住樓,朝著那道熟悉的單元門,沉穩而堅定地走去。
步伐踏在老街的地麵上,沉重如山,卻帶著一種破開一切陰霾、必將踐諾無悔的決絕力量。
鄰巷深深,血跡未乾。
英雄歸來,誓補蒼天!
那裡,思子成疾的母親;
有少年喪父、長兄遠行卻獨自扛起榮耀與責任的13歲少年譚虎;
有殉職於邪教祭祀戰場、英靈未冷的夜遊神譚公;
更有……一份屬於兩個家族、兩代戰士之間,以血與火鑄就、沉重如山卻又溫暖如沸的生死托付。
朱麟的腳步很穩,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記憶與責任的弦上。
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小時候,譚叔那爽朗的笑聲和總是沾著機油的大手,會把他和譚行一起舉過頭頂,說“兩個小崽子,以後都要當頂天立地的漢子”;
想起白姨溫柔的嗓音,總在他母親忙碌時,喚他和譚行兄弟去家裡吃飯,蒸的包子總是多給他塞兩個肉餡的;
想起更小的時候,譚行帶著還蹣跚學步的譚虎,跟在他屁股後麵,在老街巷弄裡追逐嬉鬨,笑聲能傳遍半條街……
那些平淡溫馨的日常畫麵,與後來戰場的血腥、月魔巢穴的絕望、斷肢重生的劇痛、以及得知譚行在爆炸中生死不知的痛楚……交織碰撞,讓他的心臟微微抽緊。
小行,我的兄弟。
你若能看見,該有多好。
你的家沒有垮,你的弟弟很爭氣,這條老街、這座城市……哪怕再次傷痕累累,脊梁也沒彎過。
大家都在咬著牙,向前走。
而現在……
朱麟在譚家門前站定,抬手,指節在略顯斑駁的木門上輕輕叩響。
“咚、咚、咚。”
聲音不大,在午後安靜的老街卻清晰可聞。
屋內一片寂靜。
朱麟等了片刻,又敲了三下,稍微加重了力道。
“誰呀?”
一個略顯疑惑、卻依然能聽出溫婉底色的女聲從裡麵傳來,伴隨著有些遲緩的腳步聲。
“白姨,是我,朱麟。”
朱麟提高聲音,儘量讓語調顯得輕快而平穩。
門內的腳步聲驟然停住。
緊接著,是門鎖轉動的聲音,有些急切,甚至帶著點踉蹌。
“吱呀”
傷痕累累的防盜門被從裡麵拉開。
門後,站著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婦人。
她穿著素淨的家居服,外麵披了件薄外套,頭發簡單挽著,幾縷白發夾雜在黑發中格外顯眼。
原本溫婉秀氣的臉龐,顯得有些憔悴,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青影。
正是白婷,譚行的母親,朱麟的白姨。
此刻,她一隻手還扶著門框,另一隻手微微抬起,似乎想確認什麼。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目光死死落在朱麟臉上,裡麵充滿了不敢置信、驚愕、隨即是狂湧而上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複雜情緒——驚喜、激動、心疼、還有一絲深藏的痛苦與期盼。
她的嘴唇哆嗦著,好半晌,才發出一點氣音:
“小……小麟?真是……是你?”
“是我,白姨。”
朱麟上前一步,伸手虛扶住她有些搖晃的身體,臉上露出溫暖而歉然的笑容:
“我回來了。剛到家,就來看您。”
“回來……回來了……好,好……”
白婷喃喃著,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了出來,順著消瘦的臉頰滑落。
她抓住朱麟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
“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就好……你媽呢?你媽知道嗎?她一定高興壞了!”
“我媽知道,我剛從家裡過來。”
朱麟扶著白姨往屋裡走,順手帶上門。
屋子裡的陳設簡單而整潔,卻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清冷感。
客廳正中牆上,掛著譚公身穿巡夜司製服的遺像,照片裡的男人笑容爽朗,眼神堅毅。
白婷在朱麟的攙扶下,有些無力地坐在舊沙發上。
她的目光依舊盯著在朱麟臉上,像是怎麼看也看不夠。
“瘦了……也……結實了。”
白婷的聲音帶著哽咽,仔細端詳著:
“這三年,你媽……我們……都擔心壞了。一點音信都沒有……”
“讓白姨擔心了,是我不對。”
朱麟在她對麵坐下,語氣誠懇:
“執行特殊任務,通訊斷絕。
讓您和我媽擔心了。”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
白婷用力搖頭,抹去眼淚,努力想露出笑容:
“人能平安回來,比什麼都強。
你媽……她這些年,也不容易。
現在你回來了,她心裡那塊大石頭,總算能落地了。”
她頓了頓,眼神不自覺地飄向牆上譚公的遺照,又迅速收回,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
“小麟……你…有沒有…小行的消息??我聽小馬說他去出任務了,一段時間回不來,小虎也讓我彆擔心,可是我心裡總是空落落的!北疆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都沒回來,我害怕.....”
問出這句話時,她的身體微微前傾,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睛裡,閃爍著極度脆弱又無比渴望的光芒。
朱麟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來了。
這個他預料之中、卻又最難以麵對的問題。
他看著白姨眼中那幾乎卑微的期盼,腦海中閃過譚行在爆炸火光中最後的身影,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他幾乎要用儘全身力氣,才能維持住臉上平靜的表情。
“白姨,”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平穩,每個字都說得清晰而肯定:
“我見到過小行。”
白婷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呼吸都急促了:
“他……他怎麼樣?好不好?受傷沒有?胖了還是瘦了?”
“他很好。”
朱麟毫不猶豫地點頭,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精神很好,身體也很好,本事比以前更大了!
他讓我給您帶話,說他在執行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暫時不能聯係家裡,讓您一定保重身體,不要擔心。”
他頓了頓,看著白姨瞬間被淚水再次模糊的雙眼,補充道:
“小行還特彆叮囑,說小虎年紀小,又要上學又要顧家,讓您多看著他點,彆讓他太拚。
他說……等他任務完成,一定會回來陪您!”
這些話,半真半假。
他真的“見過”譚行(在月魔巢穴),譚行也真的“出色”,至於“帶話”……是他基於對譚行的了解,所能給出的、最能讓一位母親安心的話。
他不能讓白姨知道譚行可能陷入險境甚至已經犧牲,他必須給她一個“希望”,一個“盼頭”。
果然,白婷聽完,淚水流得更凶,但這次,淚水裡多了釋然和欣慰。
她用手帕捂著嘴,不住地點頭:
“好……好……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是這樣!
總是報喜不報憂……任務重要,我知道,我不拖他後腿……隻要他平安,平安就好……”
她哭了一會兒,情緒才慢慢平複下來,看著朱麟,眼中充滿感激:
“小麟,謝謝你……謝謝你帶來小行的消息。
這比什麼藥都管用……我……我心裡一下子亮堂多了。”
“白姨,您彆這麼說。”
朱麟心中愧疚更深,卻隻能順著說下去:
“小行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您放心,他本事大,一定會圓滿完成任務的。”
他又陪著白婷說了一會兒話,多是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家裡的難處。
白婷的精神顯然因為“兒子”的消息而好了許多,話也多了起來,眼底那股沉鬱的擔憂似乎消散了不少。
“對了,小虎呢?”
朱麟適時問道:
“聽我媽說,小虎現在可了不得,拿了北原道大比的初中組第一,還在什麼特殊小隊幫忙?”
提到小兒子,白婷臉上終於露出了真切而驕傲的笑容,雖然依舊帶著心疼:
“這孩子……是爭氣。他爸走後,他哥又……他就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修煉比誰都刻苦……可我這當媽的,看著他那麼拚命,心裡頭……又高興,又難受。”
她歎了口氣:
“蟲災過後,他配合軍隊和巡夜司清理城郊零星的獸群和變異體,叫什麼‘青少年應急預備隊’。
小虎被選進去了,還是個小隊長。
今天一早就出任務去了,說是西郊那片老工業區還有小股腐鼠群沒清乾淨……唉,我說危險,不讓他去,他非要去,說他是隊長,不能躲後麵……這倔脾氣,跟他爸、他哥一個樣。”
朱麟默默聽著,心中對那個記憶裡的小豆丁譚虎,有了全新的認識。
失去父兄庇護,扛起家庭重擔,在困境中淬煉出驚人天賦與責任感的少年……這經曆,何其相似,又何其令人心疼與敬佩。
“白姨,小虎有出息,是好事。”
朱麟溫聲道:
“男孩子,總要走自己的路。我這次回來,會在新成立的訓練基地工作,以後時間多了。小虎這邊,我會多看顧著點,您放心。”
“真的?那可太好了!”
白婷眼睛又是一亮:
“彆說小虎了,就是小行也從小就聽你的話,把你當親大哥看。
有你看著他、教著他,我就一百個放心了!
這孩子……心裡憋著一股勁,他現在每次回來,身上的血腥味簡直刺鼻,我怕他走岔了,有你領著,我就能睡安穩覺了。”
又聊了一陣,朱麟見白姨麵露倦色,便起身告辭:
“白姨,您好好休息,彆累著。晚上我媽做了飯,讓我一定請您過去,咱們兩家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哎,好,好!我去,我一定去!”
白婷連連答應,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期待笑容:
“看到你平安回來,白姨真的好開心!!晚上咱們好好說說話!”
朱麟又安慰了幾句,這才離開譚家。
走出門,午後的陽光依舊暖洋洋的,但朱麟的心情卻更加沉重,也更加堅定。
他用善意的謊言,暫時安撫了白姨焦灼的心。
但每一次,隻要思緒稍稍觸及那個名字.....
譚行,朱麟便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把生鏽的鈍刀反複切割、研磨,痛得他幾乎要窒息。
為了救他。
那個小時候跟著自己屁股後的小兄弟,為了把他從月魔那個比地獄更恐怖的巢穴裡拖出來,幾乎搭上了自己的一切!
每次一想到他消失在狂暴能量與爆炸中的消息……成了朱麟每一個深夜夢魘的終點,也成了他心底最沉重、最鮮血淋漓的烙印。
生死不知。
這四個字,比任何確切的噩耗更殘酷。
它意味著無窮無儘的猜測,意味著希望與絕望的反複淩遲。
如果能讓他選擇……
朱麟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哢吧”聲,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中痛苦的萬分之一。
他寧願自己從未被救出,寧願繼續被鎖在那暗無天日、充滿血腥與哀嚎的月魔地牢裡,忍受永無止境的抽骨吸髓、神魂煎熬!
他寧願用自己往後餘生的每一寸痛苦,去換譚行此刻能平安站在春風老街的陽光下,能回到白姨麵前,能揉著小虎的腦袋誇一句“臭小子有出息”!
如果能以命換命……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無數次噬咬著他的靈魂。
沒有半分猶豫,朱麟可以立刻、馬上、毫不猶豫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將這條被譚行拚死撿回來的命,還給他!
隻要能讓那個笑容燦爛、扛起一個家、本該有著無限未來的少年回來!
但是……
朱麟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那翻湧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痛悔與瘋狂,被一股更加龐大、更加不容抗拒的沉重力量,強行壓了下去。
他不能。
他現在,還有彆的責任。
這條命,不僅僅是譚行救回來的。
它上麵,還纏繞著母親蔡紅英三年望眼欲穿的淚痕,烙印著聯邦無數科研者嘔心瀝血才開創的“練氣之道”的希望,承載著即將壓在他肩上的、十萬“麒麟”種子以及背後億萬普通人改變命運的重托!
他死了,母親怎麼辦?
那十萬雙在絕望中被點燃的眼睛怎麼辦?
譚行用命換回來的、那可能改變人類文明走向的“叩心壁”線索所開啟的新路,又由誰來走下去?
他的命,早已不屬於他一個人。
對譚行的愧疚,是血,是債,是刻入骨髓的痛。
但這痛,不能成為他逃避其他責任的借口,反而應該成為他扛起這一切的、最堅硬的基石!
譚行,我的兄弟。
你的情,我朱麟記著,用命記著。
你的家,我替你守,用我的一切去守。
你未走完的路,我接著走,走到這條新路的儘頭,走到我們能為你、為所有犧牲者討回血債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我這顆心,就算被愧疚和思念千刀萬剮,這副身軀,也必須為你、為你們……戰鬥到最後一刻!
滾燙的液體在眼眶中凝聚,卻被更強大的意誌生生逼了回去。
朱麟深深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化作一道短暫的白霧,仿佛將胸中所有的翻江倒海都暫時封存。
他再次抬眸,望向那棟傷痕累累的居民樓時,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不再是純粹的悲慟與愧疚,而是沉澱下了所有的情緒,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潭底卻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名為“責任”與“複仇”的火焰。
愧疚,埋入心底,成為動力。
責任,扛在肩上,化為行動。
他邁開腳步,不再有絲毫的遲滯與彷徨。
每一步踏在老街的地麵上,都異常沉穩、堅定,仿佛要將這份沉重的覺悟,烙印在這片他所誓死守護的土地上。
“站住!你是誰?!”
一聲冰冷、暴戾、帶著毫不掩飾敵意的低喝,如同出鞘的刀鋒,驟然從身後刺來!
與此同時,朱麟隻覺背心一涼,一股淩厲如實質的氣機已將他牢牢鎖定!
那感覺並非武道高手氣血勃發的壓迫,而更像是在荒野中被饑餓的猛虎盯上,帶著冰冷的審視與隨時可能爆發攻擊凶狠!
糟了!
朱麟心中猛地一沉,暗罵自己大意。
方才因回憶心緒劇烈激蕩,竟在踏入這熟悉的鄰巷時,放鬆了最基本的戰場警覺,連身後何時多了個人都未曾察覺!
這在他過往的軍旅生涯中,幾乎是不可饒恕的失誤。
但此地是家,是春風老街,這份不該有的鬆懈,恰恰暴露了他內心最深處對“安全”的渴望與恍惚。
他緩緩轉過身,動作平穩,不帶絲毫被驚擾的慌亂,但每一個細微的肌肉調整,都已進入臨戰狀態。
丹田內那團淡青色氣旋微微加速流轉,周身靈氣雖未外放,卻已自然形成一層無形的屏障,將那鎖定自己的鋒銳氣機稍稍隔開。
目光所及,隻見樓道口昏暗的光線中,站著一個身形瘦削卻異常挺拔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