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約莫十三四歲年紀,身高卻已接近成人,隻是骨架尚未完全長開,顯得有些單薄。
他穿著一身沾著新鮮泥汙和幾點暗沉汙漬的作戰服,腳上是磨損嚴重的野戰靴。
背上斜挎著一杆幾乎與他等高的烏黑大戟,月牙戟刃還有未散儘的淡淡腥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臉。
五官依稀能看出譚行和白姨的影子,卻比譚行更加棱角分明,透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冷硬。
皮膚是因長期風吹日曬的微黑,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一雙眼睛,在樓道陰影中亮得驚人,正死死地盯著朱麟,那眼神裡沒有絲毫少年人的稚嫩或好奇,隻有純粹的、如同惡虎的警惕、審視,以及壓抑著的、近乎本能的敵意!
站在樓道陰影中的,正是譚虎。
他剛剛結束在南郊荒野的清剿巡邏任務,帶著一身浸透骨髓的疲憊與尚未散儘的硝硝煙氣息,踏著暮色歸來。
沉重的野戰靴碾過老街破碎的路麵,發出單調而疲憊的聲響。
剛到自家樓下,他敏銳的直覺便猛地繃緊....
樓前那道背對他的、陌生而挺拔的身影,瞬間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不,不僅僅是因為陌生。
北疆剛剛經曆過血與火的洗禮,陌生人不少,重建的工人、外來的援助者、流浪的幸存者……譚虎早已學會用冷靜甚至冷漠的目光快速分類。但眼前這個人,不同。
譚虎那在蟲潮搏殺、荒野清剿……這一連串殘酷淬煉中被迫催熟的感知,瞬間捕捉到了一種極其複雜且高度危險的氣息混合體。
那氣息的底色是強大而平和的,渾厚如不見底的深潭,沉靜似古井無波。
這與街頭常見的、氣血外放如火焰的武者,或是能量波動顯眼的異能者截然不同。
它更內斂,更凝實,也更……深邃莫測,仿佛平靜海麵下隱藏著吞噬一切的渦流。
然而,在這份強大平和的表象之下,譚虎那近乎野獸般的本能,卻汗毛倒豎地捕捉到了另一層東西.....
一絲深埋於骨髓、幾乎要凝成實質的、無邊凶煞與屍山血海般的鐵血戾氣!
這氣息,他熟悉。
他在大哥身上感受過;
在慕容玄、馬乙雄、卓勝、張玄真……這些老哥身上,也見識過類似的痕跡。
那是真正從煉獄般的戰場上爬出來、在生死邊緣反複摩擦、手中終結過無數生命的百戰精銳,經年累月沉澱下的、無法完全掩藏的死亡印記。是靈魂被戰火反複灼燒後,冷卻下來的特質!
但!
眼前這個陌生男人身上散發出的這種氣息,其濃厚程度、其沉澱的質感、其帶來的那種近乎實質的危險壓迫感,竟讓譚虎覺得,比他所見過的慕容玄大哥、馬乙雄大哥他們……還要厚重,還要凜冽,還要……令人心悸!
仿佛這人並非從戰場歸來,而是剛剛掙脫深淵的束縛,身上還帶著那片死亡之地的森寒與血腥!
不僅如此.....
譚虎冰冷的瞳孔微微收縮,視線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快速分析著對方的姿態。
男人看似隨意地站在那裡,麵向居民樓。
但以譚虎在無數次生死搏殺中磨礪出的眼光來看,對方雙腳分立的角度、重心微妙的分布、肩背肌肉那種鬆而不懈的姿態……
無一不暗含著能在瞬間爆發出恐怖力量、應對來自任何方向突襲的戰鬥平衡!
這不是散步的路人,不是探親的訪客,甚至不是普通執勤的士兵該有的姿態。
這是隻有最頂尖的獵手或戰士,在陌生且可能存在威脅的環境裡,才會自然流露出的、刻進骨子裡的防禦與反擊本能!
這是他身為一個戰士……對另一個更危險戰士的感應!
譚虎的肌肉瞬間繃緊,手指無聲地搭上了戟柄。
他執行過清剿任務,殺過偽裝潛入的邪教徒,也聽聞過蟲災後有潰散的、心懷不軌的武裝人員流竄。
眼前這個人,太過可疑,太過危險!
“你是誰?”
譚虎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加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同時腳下微微分開,重心下沉,已是標準的近身格鬥起手式:
“為什麼在這裡?找誰?”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在朱麟的後背,肩章、製服上快速掃過。
那身深藍色製服他從未見過,樣式簡潔卻透著某種不容侵犯的權威感,肩章上的徽記複雜而陌生……
但這並不能打消他的疑慮。
北疆剛經曆大亂,什麼牛鬼蛇神都可能冒出來。
朱麟靜靜地轉身....
剛一與譚虎對視,心中那因為譚行而翻湧的痛楚與愧疚,在看到這張寫滿了遠超年齡的成熟與警惕的臉龐時,瞬間化為了更尖銳的酸楚與心疼。
這孩子……才十三歲。
本該在父母兄長羽翼下無憂無慮成長的年紀,卻已經背上了兵刃,穿著沾滿汙穢的作戰服,眼神裡隻剩下虎狼一樣的戒備和冰冷。
他剛才經曆的戰鬥是否危險?
他身上的汙漬是泥水還是……血跡?
他獨自回家的路上,是否也像此刻一樣,時刻緊繃著神經,防備著一切?
凶刃歸鞘:深淵與微光的重逢
“小虎……”
朱麟喉頭艱澀地滾動了一下,仿佛有千鈞重物壓在聲帶上。
胸腔裡翻湧著無數話語....
那句簡單的“我是你朱麟大哥”,那句帶著寵溺的“長這麼高了”,那句關切的“任務辛不辛苦?有沒有受傷?”……
然而,所有溫暖的字句,在觸及譚虎那雙寫滿全然陌生、冰冷審視與淩厲敵意的眼睛時,都瞬間凍結、碎裂,變得蒼白而無力。
三年的時光鴻溝,戰火的無情淬煉。
足以讓一個記憶裡跟在自己和譚行屁股後麵、臉蛋圓乎乎、笑聲清脆的“小豆丁”,徹底蛻變成另一個人。
眼前這個少年,身形依舊單薄,脊梁卻挺得筆直如槍。
作戰服上沾著荒野的泥濘與可疑的暗漬,背上的大戟戟刃還殘留著濃鬱腥味。
那雙眼睛,再也不是清澈見底,而是深藏著虎狼一般的警惕、遠超年齡的滄桑,以及一種在廢墟與鮮血中磨礪出的冰冷光芒。
他渾身是刺,獨自扛起了殘破的家,在蟲潮肆虐後的廢墟與危機四伏的荒野中搏殺求存。
他不是孩子了,他是一個戰士,一個被迫迅速成熟、將柔軟內心用鐵甲層層包裹的少年戰士。
“小……小虎……”
朱麟再次開口,聲音因為心底翻湧的複雜情緒——愧疚、心疼、感慨、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鈍痛.....而顯得格外低啞乾澀。
他幾乎是將自身氣息壓縮到極限,收斂了所有可能引發對方應激反應的能量波動,甚至連那自然流轉的淡青色靈氣光暈都徹底內斂,讓自己看起來儘可能的平和,甚至……無害。
像一個真正的、久彆歸家的鄰人。
“還記得……記得我嗎?”
他的目光溫和地迎向譚虎。
他頓了頓,看到少年眼中的警惕非但沒有消散,反而因為自己突然的“示弱”和提及過往而變得更加銳利緊繃,便清晰地、一字一頓地補充道:
“我是……朱麟。”
“朱麟?!”
這兩個字,如同投入冰水的兩顆燒紅的石子!
譚虎的眉頭猛地擰緊,額角甚至有一根青筋微微跳動!
這個名字,像一把生鏽卻依然鋒利的鑰匙,狠狠捅進了他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甚至刻意壓抑的角落!
他死死地盯著朱麟的臉,目光如同最苛刻的探照燈,在那張被風霜雕刻出硬朗線條、眼神深邃如古井的臉上瘋狂逡巡、對比、解析!
他在試圖將眼前這個散發著比大哥他們更濃烈殺伐凶氣、姿態如淵渟嶽峙的危險男人……
與記憶深處那個早已模糊、卻依然帶著光環的身影重疊!
那個……被他和大哥(譚行)從小視為英雄、視為追趕目標、視為榜樣的男人!
那個曾在北疆乃至聯邦四道年輕一輩中,以無可匹敵的戰力與意誌,打得同輩天驕儘皆失聲,其名號“凶虎”一度成為傳奇的.....朱麟大哥!
記憶的碎片開始不受控製地翻湧:
零星的畫麵裡,有高大挺拔的背影,有爽朗的大笑,有揉亂他和大哥頭發的大手,有演練武技時令人目眩神迷的淩厲身影……
更多的,是大哥譚行提起這個名字時,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崇拜、親近與驕傲。
可是……
不對!
譚虎的心臟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記憶裡的朱麟大哥,強大、耀眼、意氣風發,是帶著陽光味道的鄰家英雄。
而眼前這個人……他的強大內斂如深淵,他的氣息沉澱著屍山血海般的凶戾,他的眼神深處藏著難以言喻的沉重與風霜……還有那身從未見過的、透著冰冷權威感的深藍色製服與陌生徽記……
是他嗎?
朱麟大哥……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三年……他去了哪裡?
經曆了什麼?
為何此刻歸來,卻帶著比馬乙雄大哥他們從長城前線回來時,更濃重、更令人心悸的“戰場”氣息?!
懷疑、震驚、隱約的激動、更深的警惕……種種情緒在譚虎眼中激烈地交織、碰撞。
他握緊戟柄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身體卻依舊保持著隨時可以爆發致命一擊的微妙平衡。
他沒有放鬆,反而像是被觸動了某個更敏感的開關,聲音從冰冷的質問,變成了一種更複雜的、帶著顫抖尾音的確認:
“你……你真是……朱麟……大哥?”
不再是單純的“朱麟”,而是帶上了那個久違的、代表著親密與敬仰的稱呼——“大哥”。
儘管這稱呼此刻出口,充滿了不確定與艱難的試探。
樓道口的光線更加昏暗,暮色四合。
兩個身影,一高一矮,一站一峙。
中間隔著的,不僅僅是三年的時光與戰火的硝煙。
更有一道由無數生死經曆、內心蛻變、以及一份沉甸甸的、關於另一人生死未卜的沉重秘密,所共同構築的、無形卻厚重的壁障。
重逢的序幕,在極致的警惕與艱難的記憶回溯中,被緩緩拉開。
而信任的橋梁,遠未建成。
朱麟笑了笑,試圖打破凝固的氣氛:
“不認識我了嗎?也是,當時我去上大學的時候,你才十歲不到!”
譚虎沒有回應這追憶。
他的目光再次冰冷地劃過朱麟的臉,最終定格在那枚從未見過的、透著無形威嚴的徽記上。
略一停頓,視線下移,落在了自己手腕那台軍用製式、帶有掃描人員信息和加密通訊功能的戰術終端上....
朱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嘴角那絲溫和的笑意未變,反而帶著一絲讚賞,朝譚虎的手腕抬了抬下巴:
“小虎,你可以掃一掃。”
他的語氣平靜,仿佛隻是在建議對方查證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二維碼。
譚虎眼神猛地一凜。
掃?戰術終端確實有識彆功能,但通常隻用於驗證裝備和低密級人員。
直接掃描一個活人,尤其是氣息如此深不可測的“可疑人物”?
要麼是虛張聲勢,要麼……對方的權限層次,已經高到了他無法想象的地步,自己手中這台終端,在對方眼裡可能隻是個“下級驗證端口”。
電光石火間,譚虎做出了決斷。
他依舊緊盯著朱麟的雙眼,右手手腕沉穩抬起,將戰術終端的掃描窗口對準了朱麟肩章上的徽記及全身輪廓。
拇指快速劃過感應區,激活深度識彆模式。屏幕微光映亮了他緊繃的下頜線。
“滴!”
提示音比往常尖銳半分。
下一刻,譚虎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終端屏幕在短暫的、不正常的凝滯後,猛地彈出一個占據全屏、背景為暗金色龍紋與巍峨長城圖案的動態加密窗口!
威嚴的圖案仿佛帶著千鈞重壓,讓譚虎呼吸都為之一窒。
窗口中央,朱麟的證件照清晰浮現,與眼前之人完全吻合。
照片下方,信息以加粗的、仿佛燃燒般的赤金色字體,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逐行悍然閃現:
【對方已主動下放權限,正在調閱…調閱完畢!】
【姓名】:朱麟
【軍銜】:大校
【履曆】:(信息密度過高,當前終端權限僅可顯示概要)
——聯邦北鬥武道大學特優畢業,聯邦青年大比冠軍……
——長城防線“血色十年”戰役,累計擊殺高階異獸/異族眷屬單位逾千,獲“凶虎”稱號……
——參與並主導多次絕密級深淵探索及反製行動……
——於“月隕事件”中失蹤,列入最高警戒名單……
——................
——................
——近期確認生還,功績評定中……
【隸屬】:(信息密度過高,當前終端權限僅可顯示概要)
長城王衛序列永戰天王·王衛統領
稱號小隊序列凶虎·稱號隊長
練氣序列總教官
..........
【權限等級】:文明火種(臨時豁免展示)
【生物特征驗證】:通過(靈魂烙印深度綁定)
【安全狀態】:最高權限人員(予以無條件通行及任何信息查詢許可)!】
【警告:此信息涉及聯邦文明存續最高安全權限,閱後即焚,嚴禁記錄、二次查詢及傳播!違者以叛國罪論處,最高可判處即刻清除!】
密密麻麻的履曆榮耀填充譚虎的視網膜,以及最後那個赤金色的“警告”字樣如同烙鐵,在最後瘋狂閃爍,刺痛了譚虎的眼睛。
那“文明火種”的權限等級,那“長城王衛序列·永戰天王”的駭人頭銜,那“練氣序列總教官”的陌生而顯赫的職位,尤其是“靈魂烙印深度綁定”和“最高可判處即刻清除”的字眼……每一個詞,都像是一柄重錘,狠狠砸碎了他過往對力量與權限的所有認知!
隨即,整個屏幕暗了下去,自動退回了待機界麵,仿佛剛才那令人窒息的信息洪流從未出現過。
隻有終端機身微微發熱,提示著剛才那瞬間的超負荷運算。
譚虎舉著終端的手臂,僵在半空。
長城王衛……那是傳說中守衛人類文明最後長城、由真正戰神統領的至高序列!
“永戰天王”更是王衛中象征著無儘征伐與不死不休的至高稱號!
還有那“練氣序列總教官”……聯想到最近軍方內部隱約流傳的、關於某種全新力量體係的傳聞……
每一個詞,都像一記重錘,砸在他對“權限”和“力量”的認知邊界上。他在前線見過將軍,在巡夜司總部見過司長,他們的權限或許很高,但也絕無可能在一個基層戰術終端上,觸發如此駭人、如此不留餘地的最高級彆標識!
這意味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和任務,其重要性,可能淩駕於他所知的整個北疆防禦體係之上!
可是……他又是“朱麟大哥”……
極度的權威認證與童年記憶的模糊印象,凶戾深沉的戰場氣息與此刻平靜溫和的態度……
這些極度矛盾的元素,在譚虎腦中瘋狂衝撞,幾乎要撕裂他引以為傲的冷靜判斷。
他緩緩放下手臂,終端冰冷的邊緣硌著掌心。
他再次看向朱麟,那雙如虎般警惕的眼睛裡,之前的敵意並未完全消散,卻混雜了濃得化不開的震驚、困惑,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悸動與希冀。
嘴唇動了動,譚虎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澀得厲害。
他隻是死死盯著朱麟,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一種近乎虛脫的沙啞,重複了那個問題,但語氣已截然不同:
“你……真是朱麟……大哥?”
這一次,疑問仍在,但更多的激動!
朱麟將他所有的反應儘收眼底,心中歎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卻未減,隻是那笑意深處,掠過一抹極淡的、隻有自己才懂的沉重。
他迎著譚虎複雜至極的目光,點了點頭,聲音平穩而清晰,在濃重的黑暗與寂靜中,仿佛帶著某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如假包換。小虎,我回來了。”
頓了頓,他目光掃過譚虎身上沾染的汙漬和那杆大戟,語氣轉為關切,如同一個真正久彆歸家的兄長:
“任務剛回來?累不累?有沒有受傷?”
他上前半步,伸手,看似隨意地拍了拍譚虎緊繃如鐵的肩膀,一股溫潤平和卻浩瀚如海的淡青色靈氣悄然渡入,瞬間撫平了對方體內因長期緊張和透支而產生的暗傷與燥鬱。
“走,一起去我家吃飯,我媽,和白姨,一起聚聚!好好跟我說說,這些年……你們都是怎麼過來的。”
“朱……朱麟大哥!”
那熟悉的、帶著絕對力量卻又無比可靠的觸碰,那股熟悉的仿佛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的語氣,尤其是那悄然湧入體內、瞬間緩解了數月積累的沉屙與疲憊的溫暖氣流……就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譚虎苦苦支撐的心防。
他緊繃如弓弦的身體猛地一顫,隨即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一直死死攥著戟柄、指節發白的手,終於無力地鬆開。
“朱麟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少年嘶啞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哽咽,那雙終日被凶戾、警惕與超越年齡的冷漠所充斥的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蒙上了一層破碎的水光。
“我好累啊……朱麟大哥……我真的……好累啊……”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泣不成聲。
自從北疆遭難,母親差點喪生蟲海!大哥下落不明,隻從馬乙雄大哥他們口中得到“不知所蹤”的模糊消息……
所有的天,都在一瞬間塌了下來,重重砸在他這個十三歲少年的肩膀上。
他要安撫終日擔憂母親;
他要強迫自己瘋狂修煉,抓住一切機會變強,因為他是這個家剩下的唯一支柱;
他加入了危險的清剿隊伍,在血汙與獸嚎中搏殺,隻為在廝殺中突破,可以有實力去找尋兄長下落!
彆人的誇讚...
“譚虎真是少年英雄!”
“譚家老二有出息!”
“小小年紀就快先天!”
......
聽在耳中,卻隻讓他感到無比的諷刺和沉重。
在真正的災難和失去麵前,那點“出息”何等渺小無力!
他無數次在深夜驚醒,夢見大哥渾身是血地消失在爆炸中,化為肉糜,夢見母親絕望的眼神,夢見蟲潮再次淹沒了老街……
他咬牙挺著,將所有的恐懼、無力、焦躁和深入骨髓的疲憊,都硬生生化為動力。
他曾經那麼羨慕大哥,也曾暗暗不服氣,想著總有一天要超越大哥。
可當這一切真的壓下來,他才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大哥昔日笑著扛起的這個家,背對著他們遮風擋雨時,承受的究竟是怎樣一種可怕的壓力!
那分壓力,幾乎要把他脊梁壓斷!
此刻,眼前這個歸來的男人,這個擁有著駭人身份與力量、卻又確確實實是記憶中那個“朱麟大哥”的男人,就像一座突然降臨的、無可摧毀的巍峨山嶽,將他從即將溺斃的孤獨與疲憊中,一把拽了出來。
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戾氣,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他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一下那根繃得太緊太久的弦了。
看著眼前顫抖著、眼淚終於奪眶而出的少年,看著他身上的倔強與傷痕,朱麟眼中那抹沉重化為更為堅實的柔和。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安慰的空話,隻是再次用力按了按譚虎的肩膀,然後側身,讓開了進門的路,聲音沉穩而不容拒絕:
“累了,就歇會兒。天塌不下來!”
短短幾個字,卻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譚虎用力抹了把臉,胡亂擦去模糊視線的淚水,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翻騰的情緒。
他看向朱麟,紅著眼眶,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
這一個字裡,包含了太多太多——信任、依賴、委屈宣泄後的鬆快。
“走吧,回家。”
朱麟聲音溫和:
“洗把臉,換身衣服。帶上白姨,今晚都去我家!我在這裡等你!
我媽念叨好久了,說咱兩家,必須得吃頓團圓的飯。”
譚虎喉頭又是一哽,連忙低下頭,悶悶地“嗯”了一聲,快步走向樓房,鑰匙打開了自家那扇略顯陳舊的防盜門。
譚虎深吸一口氣,家的氣息撲麵而來,但這一次,樓下等著的人,似乎讓著氣息都染上了暖意。
……
而令朱麟、譚虎,以及所有在北疆為譚行憂心焦慮的人們絕對無法想象的是.....
他們口中那位生死未卜、或許正在某處絕境苦熬、讓讓弟弟拚死想要找尋的英雄譚行……
此刻,正在那片傳說中生靈滅絕、萬古死寂的“冥海”深處……
玩得風生水起,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