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衡鬆了口氣。
陶崇偃也鬆了口氣。
崔述是刺史,由他出麵攔截,比他們更加合適。
至於能不能攔截……陶崇偃沉下臉:“立刻派人去將三房的人請回來!”
吃裡爬外的蠢貨!
陶氏的名望沒了,他們以為他們三房能撈到什麼好!
陶衡朝李忠使了個眼色,李忠趕緊跑出去叫來兩個家丁,讓他們到江州府去請人。
有用到崔述的地方,陶崇偃也不好再說什麼讓楊玄略和蕭直方出去的話。沉沉掃他們一眼,又看向陶令儀:“你入獄的事,是陶氏對不住你。杜氏和蘇見薇既已歸案,你也活著回來,那就可以適可而止了。”
說完這些,他又看向陶衡,看著他沒有雜色的白發和凹陷的臉頰,心底的火又竄了上來。
如果不是他沉淪在悲痛中,無法自拔,又何至於讓鄭元方鑽了三房的空子?
身為族長,肩負著多少人的生存?如此為了一己之悲,而棄所有人不顧,簡直廢物!
理是如此,斥責的話還是卡在喉嚨,不忍再說出來。冷哼兩聲,以表達不滿後,陶崇偃教訓:“雖有崔大人幫忙,你也要提前做好應對之策,彆等他人刁難的時候,你再來手忙腳亂!”
陶衡虛虛瞥兩眼楊玄略和蕭直方後,乾巴巴地稱是。
陶崇偃又冷哼一聲,才轉身走了。
他還得去收拾三房,沒空在這裡跟他們扯皮。
他一走,書房立刻安靜下來。
楊玄略和蕭直方被人當麵喊著請出去,自覺尷尬,不好貿然開口。
陶衡被打斷了情緒,也不知如何繼續,且他心裡莫名有些怵現在的瑗瑗,更不知如何開口。
還是陶令儀率先打破了沉默。沒有鋪墊,沒有緩衝,就那麼接著陶崇偃沒來之前的話題,生硬地問道:“繼續吧,我入獄後,鄭大人又許了什麼條件,才讓父親答應坐實我謀害阿瑤一事?”
陶衡好不容易才痛下的決心,早已經被陶崇偃的突然到來打散,如今麵對同樣的問題,他心裡的天平又開始來回搖擺。
陶令儀並不給他逃避的機會,“引薦一個陶氏後生入武氏族學,父親就可應下我和鄭行之的親事。那麼坐實我的罪名,需要引薦幾個,是兩個,還是三個?”
陶衡難堪:“瑗瑗……”
陶令儀強勢道:“回答我!”
陶衡閉一閉眼,天平到底還是傾向了她:“鄭大人承諾,可以讓鄭行之再娶一名陶氏女,另外可再添兩個入武氏族學的名額。”
一個入武氏族學的名額,就可以賣了小姑娘;三個入武氏族學的名額,就可以拋棄小姑娘,陶令儀譏諷地勾了勾嘴角。
陶衡誤會她是在譏諷蘇見薇竹籃打水一場空,不由解釋:“蘇見薇敢算計鄭行之,鄭大人豈能容她?更何況她姓蘇,不姓陶。我陶氏不認她,她耍再多的心機與手段,也是白費!”
陶令儀才不在意鄭元方能不能容蘇見薇:“鄭大人允諾這些,可有留下什麼契據?”
“謝二小姐出事的消息傳回來,我就知道,凶手必定另有其人。當時退居隻有三個人,不是你,那就隻能是另一個。”陶衡沉默少許,才緩緩開口,“鄭大人找上門來,要陶氏坐實你的罪名,算是證實了我的猜測,也給我解惑了她陷害你的原因。”
頓一頓,又緩和了一下情緒後,繼續:“蘇見薇的手裡,拿著她與鄭行之計劃謀害你的書信。這些書信,就相當於契據。”
“也正因為她手裡有這些書信,我才暫時容忍著她們母女。原本我是打算,等你的案子判下來後,再尋由頭除掉她們,給你報仇。”
說這些的時候,陶衡毫不掩飾他心裡的憎惡與殺機。
對蘇見薇竟妄想取陶令儀而代之,陶衡憎惡之餘,更多的還是鄙夷。
對他而言,蘇見薇不過是瑗瑗的一個玩伴。她若能一直哄著瑗瑗開心,他不介意保她一輩子榮華。
她若不識趣,妄圖淩駕於瑗瑗之上,他也不介意讓她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
他最恨的是鄭行之。
若非要仰仗他父親給陶氏抬轎,憑他的出身,給瑗瑗喂馬都不配,他竟敢嫌棄瑗瑗,還和蘇見薇合謀陷害瑗瑗!
簡直是該死!
還有陶杜氏那個蠢貨!
她真以為他不知道,她那個一無是處的前夫,就是被她灌了鬼督郵湯後,偽裝的自縊身亡?
“等案子判下來後,為我報仇?”陶令儀知道他是在解釋,他並沒有棄她不顧,他隻是暫時妥協,但她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感到譏諷,“我本來就沒有罪,為我報的什麼仇?真要報仇,那也應該是找坐實我有罪之人報仇才對,畢竟……”
“父親都能憑著判斷,知道凶手另有其人。如果沒有這些想坐實我有罪之人的橫加阻攔,以崔大人的本事,想必很快就能還我清白。”
陶衡心口一窒,臉上因失而複得和她還願意叫他父親而染上的光彩,更是瞬間被抽空。
他張著嘴,狠喘了幾口氣後,忽地一口血噴了出來。
接著,人便朝著地上滑去。
“老爺!”李忠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陶衡抑製不住的又噴了一口血後,人便暈了過去。
李忠又叫了兩聲‘老爺’,才在楊玄略的提醒下,著急忙慌地抱著他衝出去找大夫了。
楊玄略目送他走遠,這才收回目光,與蕭直方對望了一眼。
他可千萬彆出事,若出了事……
兩人都不敢再想下去。
掃一眼地上的斑斑血跡,楊玄略思忖良久,決定先穩住陶令儀。萬一出了什麼事,有她這個陶氏的人周旋其中,總能多幾分回旋的餘地。
思及此,他放緩聲音:“這原是陶氏的家務事,在下本不該多嘴,但既見證了陶小姐的死裡逃生,又見證了陶府君的悲痛白頭,免不了就想叨嘮幾句。陶府君是陶氏的族長,身上擔負著近千人的生存,權衡利弊,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隻是……”
“陶府君聞知陶小姐命喪火海,一夕白頭;聞知陶小姐還活著,連馬也來不及騎,便一路疾奔回來的這份拳拳愛女之心,也作不得假。”
“陶小姐在獄中吃儘苦頭,甚至險些喪命,怨他、怪他,原也是理所應當,隻是事已至此,真心就不容再辜負。”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不免想起了自己。
他本出身弘農楊氏,隻不過是庶族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