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婢女腳下一滑,咚的一聲,連人帶妝鏡摔在了地上。
前夜下了雪,院落裡到處都水潤潤的,小徑上尤其濕滑。
婢女忍著疼拾起妝鏡,抱在懷裡,就著袖子,一處處擦拭、檢查,生怕摔出個好壞。
其他婢女也圍上來。
“你可當心了,這些物什都要送去新婦屋裡。溫媼一再叮囑,新人用的東西,最是講究,你啊,可彆新婦還沒進門呢,東西先給摔壞了,到時候,我看你怎麼交代!”
“呸呸呸,你彆咒我!”婢女沒好氣地剜她一眼。
另有人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勸道,“你們少說兩句吧,都忘了上回挨板子的事兒了?”
也有人道:“是啊,幸好沒事,不然咱們都得挨罰。”
抱著妝鏡的婢女低頭瞧瞧身上弄臟的裙子,忍不住嘟囔:“郡公府這般大,為何選了堇苑呢?這離郡公的烏園又不近,還這樣偏,路也不好走。”
說著,撒氣似地踢了踢將她滑倒的鵝卵石。
拉她起身的婢女,責備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我看你啊,還是板子挨得少了!”
“我也沒說錯啊......”婢女態度不讓,聲音卻弱了下去。
旁邊有人說:“不是有術士來瞧,說青廬要搭在府中西南方的吉祥之地?堇苑的位置就在西南,雖說是偏了點,但草木蒙籠,十分幽靜,新婦恰又喜靜。”
婢女們說著話,卻見遠處溫媼領著四五個人往烏園方向去。
眾人噤聲,隻往那邊瞧。
“那鏤花的胡桃木小榻不是新製的,怎麼又要換?”
“未必是給沉魚的,許是給郡公的。”
“你們說這沉魚到底算什麼?說她是婢女吧,咱們哪個婢女像她,與郡公同吃同住,就連溫媼都對她百般照顧。可說她是侍妾吧,又有哪有個侍妾的樣子,整日穿著布衣布裙,舞刀弄槍。這無名無分的,算個什麼?”
“嗨,管她是什麼呢,我要是有胡桃木床睡,還能與郡公同席而食,就算無名無分,我也甘之如飴!”
有人笑她:“這不簡單?你先得吃得了苦,受得住罰,再練就一身好武藝,然後去試試看,保不準就成了。”
婢女撇撇嘴:“那還是算了吧,舞刀弄槍的,我可不行。”
太陽西沉,餘霞成綺,清冷的烏園蒙上了一層暖色。
慕容熙坐在窗邊下棋。
沉魚收劍入鞘,揉了揉肩膀,走進茶室。
她前腳進門,玄墨後腳進來。
逾白出事後,玄墨便頂替了逾白的位置。
比起高大魁梧的逾白,黑瘦的玄墨,愈顯得其貌不揚。
乍一看,低眉順眼,可細心之人才能發現他藏在眼底的精光。
“主公,逾白已帶著王嬈逃走。”
聽到消息,沉魚不算太驚訝。
昨日午後,地牢的看守來報,說逾白不忍看王嬈繼續受刑,主動交代行刺計劃,並答應供出背後指使人,以換取王嬈一命。
還說,可用王嬈性命為挾,讓人帶著他,按他所說的地方找出指使人。
隻是那人一向隻與王氏中人聯係,旁人貿然前去,恐其不肯露麵。
王嬈父親乃王暉嫡長子,因此,由王嬈前去,博其信任,最為可行。
慕容熙允了。
然而,不過短短一日,他二人就跑了。
按逾白所說,他們原是打算在慕容熙成婚當天,裡應外合刺殺他。
眼看婚期將至,慕容熙卻在這個時候故意放虎歸山。
沉魚不懂。
若放走的是旁人也罷,偏那個人是逾白,要知道逾白對每個暗人都極為了解。
沉魚抬眼看向慕容熙,卻見殘霞映上他的臉,沒來由的,她就想起那晚慕容熙咬她時,臉上泛起的粉色。
她心狠跳一下,連忙垂下眼,像是做賊心虛。
慕容熙瞧著棋盤,微微一歎。
“他到底是心急了些。”
“屬下已派人去追。”
“追是要追的,隻是不必追上。”
“是。”
玄墨垂首退下,慕容熙似乎也沒了下棋的興致,將棋子往棋奩裡一丟,坐著飲茶。
沉魚眼睛往棋盤上瞟。
“看出什麼了?”慕容熙抬眉瞧她。
沉魚坦言:“看似一線生機,實則死路一條。”
慕容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