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的生辰臨近,府中雖不準備大操大辦,但少不得要布置一二。
六月廿六。
登門道賀之人紛至遝來,郡公府的大門前停滿了豪華的車輿,擠得路麵水泄不通,路邊搭有專供車夫小廝歇腳避暑的涼棚,人歡馬叫,一如集市。
沉魚起得早,一直跟著慕容熙在前廳待客。
天熱,溫媼叫人早早備下冰鑒,擺在廳堂的角落,饒是如此,屋中依舊覺得悶熱,慕容熙索性領著眾賓客移步水榭。
鋪滿紅色蓮花的水塘邊,有樂人彈琴吹簫,舞伎迎風跳著白紵舞。
筵席間,眾人不似宮宴那般正襟危坐,而是敞胸露懷,披衣而坐,有侍女跪在一側,打扇子、遞瓜果,隨性愜意。
豆觴之會,與宴人不是吟詩歌賦,就是清談講玄,酒酣耳熱之際,還會撫琴高歌。
沉魚同往日一般,垂頭坐在慕容熙身後。
她對達官貴人們的尋歡作樂,向來不感興趣。
前一刻還在朝堂上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兩個人,轉頭又能坐到一起把酒言歡,鼓樂吹笙。
近似於這樣的場景,早多少年前她就看膩了,現下真正叫她感興趣的是案幾上呈放的冰鎮瓜果。
可惜,慕容熙從不許她碰。
她隻能眼巴巴地望著冰涼的瓜果吞口水。
忽聽得一人笑道。
“董公善吹笙,不如今日當眾吹奏一曲,讓我等一飽耳福?”
沉魚掀眸瞧過去。
說話之人是中書侍中裴鈺,懂音律,喜琵琶,擅吟詠。
他頭戴一頂小冠,撫著小須,笑眯眯地望著對麵正與樂人飲酒調笑的董桓。
中書侍中深受皇帝的寵信,素日又與董桓私交甚好,聽他這般提議,董桓也不推辭。
“好雖好,隻有笙,不免單調,不如再請今日的壽星鼓瑟,與我同奏?”
董桓說完,中書侍中直拍手,“這倒是好主意,你吹笙,郡公鼓瑟,我彈琵琶!”
慕容熙笑笑,“既如此,那我也不好掃了大家的興致,沉魚,去將我屋中的瑟取來。”
沉魚隻得站起身。
待將瑟擺上案,她尚不及退下,懷抱琵琶的中書侍中望著她笑得意味深長。
“人人都說烏園公子驚才絕豔,你跟了烏園公子這麼久,可有什麼擅長的?”
這一問,引得席上眾人都瞧過來。
是啊,素日大家都隻顧著看慕容熙,卻極少注意到跟在慕容熙身後的侍女。
要說對這侍女的印象,似乎還停留在去年至尊剛被冊封為太子的時候......
藏在角落裡的影子,忽然被推到了人前。
沉魚並不覺得局促,隻是不敢貿然回答,餘光看向慕容熙。
慕容熙卻是不看她,微笑對眾人道:“她一貫愚笨粗鄙,如何學得會這些東西,哪有膽子在大家跟前班門弄斧,更彆說什麼擅長不擅長的話。”
“到底是郡公調教出來的人,再不濟,也強過一般人,郡公可不能這樣小氣藏私,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慕容熙越是推辭,中書侍中越是來勁兒。
賓客們也跟著起哄。
慕容熙實在推辭不過,隻得依了中書侍中的要求,轉眸對沉魚道:“你取琵琶彈吧。”
沉魚剛要接過樂人手中的琵琶,中書侍中卻打斷她:“我既取了琵琶,你不如再另選一樣彈奏吧。”
瞧見慕容熙望過來的眼神,沉魚點頭道:“那便選笛子吧。”
“不好不好,”中書侍中連忙擺手,“人常說,琴瑟和鳴,眼下雖有瑟,卻無琴,那可不行,我看你還是撫琴吧!”
他說完,眾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