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張張嘴,難以置信地瞪著蕭玄。
蕭玄微微發窘,白白的臉上透出絲絲紅色。
這麼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沉魚也算明白過來,蕭玄這是怕她被劉昂拒絕,一時半會兒找不出其他合適的人選才挺身而出。
驚訝的情緒消失,沉魚語氣堅定。
“不行。”
隻有兩個字。
否定得極為乾脆。
蕭玄皺眉:“為何不行?你與其費儘心思去求一個陌生人,還不如來找我這樣知根知底的熟人!”
他臉上沒了方才的窘態。
“先不說那劉昂會不會答應,就算真願意幫你,可回去一想,反悔怎麼辦?現在不反悔,中途反悔怎麼辦?還有,一年之期到了,他若變卦,不肯讓你走,真要讓你做妾,又怎麼辦?”
沉魚啞口。
蕭玄說的這些,她又如何沒想過?
可為了解決燃眉之急,也顧不得那麼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沉魚道:“還未嘗試,說這些尚早。你隻說肯不肯幫忙?”
蕭玄掀眸瞧她,不置可否。
沉魚明白蕭玄的意思。
“這事本與你無關,我原也不想將你卷進來,可又不知該找誰幫忙,情急下想到了你。你放心,我不會強人所難,也不會心存怨怪。”
“你當知道用劉昂做擋箭牌,並不是一個好辦法。”
蕭玄一臉嚴肅。
沉魚坦然承認,“是,這的確不是什麼好辦法。”
董桓真想阻攔她,隻需派人私下找上劉昂,或言語警告,或性命威脅,保不準直接將人殺了。
董桓也不怕劉家知曉,就算真的知道了,董桓自有法子堵住劉家的嘴。
誰讓劉昂無權無勢,隻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子?
沉魚心如明鏡。
蕭玄望著沉魚,直歎氣。
當日,女郎想要離開的太對多麼堅決,期間幾次不告而彆,直到在江邊重遇,他都已做好勸說她留下的準備,她卻主動提出要回建康,甚至明知回來後會受人擺布,為何?
蕭玄想不通。
“離開獵戶家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你隻跟我說李叟和羅嫗是為人所害,其他的又什麼都不對我講,你這是想讓我查,還是不想讓我查?如今,你有非留下不可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原因,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可你現在寧可千方百計去找一個素未謀麵的人幫忙,都肯不選擇我,難道我在你眼裡真就還不如一個陌生人值得信賴?”
他暗下的眸光,既失望又失落。
蕭玄轉過頭去。
“沉魚,你需知道,凡你開口要我做的,我都不會拒絕。可是今天,我之所以不答應,不是不願答應,而是不能答應,我不能看你這麼草率地將自己許給旁人做妾,我若是應下,便是對你不負責任。”
沉魚望著蕭玄的側臉,不見素日的柔和,反是罕見的棱角。
沒想到他會這麼想。
沉魚一歎“不是不信你,比起劉昂,我自然知道找你更好,可是——”
“可是什麼?”
聽她這般說,蕭玄重新看過來。
沉魚想到周如錦。
周如錦那樣跪在她麵前,隻求她離開建康,離蕭玄遠一點,她尚且未做到,又如何能再找蕭玄幫這種婚嫁的忙?
何況,她要做的事,很危險。
沉魚抬眼道:“傅懷玉,如果我告訴你,我發現自己並非董桓之女,生父另有其人呢?”
“另有其人?”蕭玄吃驚不已,“那你可知他是誰?”
沉魚輕輕搖頭:“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知道母親的死,或許與他有關。”
蕭玄若有所悟:“這就是你回來的原因?”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沉魚點頭:“是,我不僅要找到他,還要揪出害死我母親的凶手。”
她停了片刻,又道:“我知道你想幫我,可你彆忘了,我不僅是叛黨餘孽,身邊還時不時有冷箭偷襲。傅懷玉,你已經挨了一箭,難道還想挨第二箭嗎?不是我在嚇唬你,與我接觸過的人,真的可能會死。”
“原來這就是你的顧慮。”
蕭玄不算太意外。
他坐直身子,正色道:“女郎,既然知悉真相,那我更不該答應幫你約見那個劉昂,當然,不隻是劉昂。”
說到此處,蕭玄又想到幾個問題。
“董桓呢?他可知道你並非他的女兒?你確定你的生父另有其人?”
沉魚道:“我不清楚董桓知不知道,當年的事情,我也都是聽人轉述,是真是假,須得進一步查明,我留下就是想把這些搞個明明白白。”
蕭玄忖道:“女郎,照你這樣說的話,董府你也不該再繼續待下去了,如果你真的信我,不妨按我說的做,拿我做這擋箭牌,我想不管從哪方麵考慮,我這個擋箭牌遠比劉昂那個要可靠。至少,我不會中途反悔,亦不會事後變卦,董桓也不能像按死劉昂那樣按死我。”
沉魚皺眉,仍覺不妥:“可是——”
蕭玄了然於懷:“女郎,我知道你在怕什麼,所謂叛黨餘孽的身份,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更不用怕被人揭發,你出自宣城郡公府,後又去了董府,還一再得至尊與淑妃的賞賜,你已與這麼多勢位至尊產生利益聯係,如果沒有十成的把握,誰輕易揭你的底,誰便是自尋死路。你仔細想想,是也不是?何況,時日久遠,這十成的把握又在哪兒?隻怕他還沒拿出手,人就被這勢位至尊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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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玄神色篤定。
沉魚思量一番。
是啊,知道她身世的人基本都死了。
活著的,也就是慕容熙與董桓。
可他們兩個又怎麼可能將她謝氏後人的身份搞得人儘皆知,那不是正好將自己的把柄送給政敵嗎?
沉魚心微微放下來的同時,也生出幾分怪異的感覺。
這麼一想,羅嫗的死,慧顯師父的死,也可能與慕容熙、董桓有關......
不止如此,因為她的關係,慕容熙與董桓也有了關聯。
他們兩個雖不是一派,卻從未用借此事加害對方,甚至還會因為此事,在關鍵時刻,給對方留一條活路,免得逼入窮巷,將自己也拖下水。
那麼董桓要將她送人,是不是也有此考量呢?
沉魚凝起眸。
蕭玄瞧著心事重重的人,微微牽起唇角,言語中帶了一絲打趣:“女郎,如果日後再加上我的話,你是不是會更安全?”
沉魚無心說笑,卻也無言反駁,隻覺一顆心沉甸甸的。
蕭玄收起笑容,煞有介事。
“女郎,我方才說的話,可不是在故意寬慰你,而我說當你的擋箭牌也是誠心誠意的。”
“我知道。”
沉魚如何不明白。
比起劉昂之流,蕭玄是最好的幌子。
她不僅自由,還能利用南郡王的身份,適當的時候,亦能借蕭玄的手,不再孤立無援,進度緩慢。
種種好處,沉魚一清二楚。
說不動心是假的。
但是......
蕭玄見人愁眉不展,又問:“你是擔心我的婚事不能自主嗎?”
皇室子弟的婚事通常由朝廷選定。
如今,南郡王隻是收個小小的侍妾,又不是迎娶王妃,倒是無需旁人過問。
沉魚煩惱的自然不是這個。
“不,還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