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辛言指尖觸碰到那暗紅色光芒的瞬間,仿佛被拉伸、扭曲,然後驟然凝固。
沒有預想中能量爆裂的衝擊,也沒有血肉之軀觸碰高溫金屬的灼燒。有的,隻是一種徹骨的、直達靈魂深處的冰冷。那並非溫度的寒冷,而是一種概念的凍結,一種將一切思維、情感、存在意義都瞬間僵化的絕對零度。
辛言的手,穩穩地握住了那塊鏽跡斑斑的鐵蒺藜露在外緣的部分。觸感粗糙,帶著一種褻瀆生命的、令人作嘔的油膩感。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短促而壓抑的痛哼從她喉嚨深處擠出。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被高壓電流貫穿。那雙總是盛滿謊言與算計的眸子,在刹那間失去了所有神采,被一片純粹的、虛無的暗紅所充斥,仿佛有粘稠的汙血瞬間灌滿了她的眼眶。
她看到的,不再是球形空間,不再是痛苦搏動的核心。
她看到的,是噪音。
無邊無際、混亂癲狂的噪音。不是聲音,而是概念的崩塌,是意義的腐爛。是億萬種相互矛盾、相互撕咬的意誌碎片,是文明被碾碎後的殘渣,是語言誕生之前最原初的混沌與嘶鳴。它們如同黑色的潮水,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惡意,沿著她的手臂,瘋狂湧入她的意識,試圖將她同化,將她變成這永恒噪音的一個新的、微不足道的音節。
這是汙染。比諧律器的規則扭曲更加本質、更加惡毒的汙染。
“辛言!”
言今的嘶吼仿佛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他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麵上,肋間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死死盯著那個握住鐵蒺藜、身體劇烈顫抖、仿佛隨時會溶解在暗紅光芒中的身影。
他想衝過去,身體卻如同灌了鉛,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看著那片暗紅如同活物般,順著辛言的手臂向上蔓延,所過之處,她蒼白的皮膚下浮現出如同電路燒毀般的、不祥的黑色紋路。
就在這時,辛言那幾乎被噪音吞噬的意識深處,一點微弱的、冰冷的星火,驟然亮起。
那是她與生俱來的、屬於“謊言”的基石。是她在無數真實與虛假的夾縫中,用以錨定自我的唯一坐標。
謊言,需要意義作為土壤。而噪音,是意義的絕對湮滅。
不。
一個清晰到極致的念頭,如同破開冰層的利刃,斬斷了混亂的洪流。
她不是為了被同化而來的。她是為了……剝離。
用“謊言”的確定性,去對抗“噪音”的絕對混沌!
她閉上了被暗紅充斥的雙眼,將所有殘存的精神力,所有求生的意誌,所有連她自己都未必清晰理解的、複雜難言的東西,儘數灌注到握住鐵蒺藜的那隻手上!
不是蠻力拉扯,而是一種更精微、更危險的“欺騙”——她在對那枚鐵蒺藜,對這整個被汙染的核心,編織一個“事實”:
“你不屬於這裡。”
這是一個陳述,一個指令,一個覆蓋在殘酷現實之上的、冰冷的謊言外殼。
“嗡——!!!”
鐵蒺藜發出了尖銳的、仿佛被激怒的震顫!暗紅色的光芒瘋狂閃爍,抵抗著這試圖將其“否定”的力量!更多的噪音洪流順著連接處衝擊而來,辛言手臂上的黑色紋路加速蔓延,幾乎要爬上她的脖頸!
她嘴角溢出了一縷暗紅色的、如同鏽蝕金屬碎屑般的液體,身體搖晃得更加厲害,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解。
但她沒有鬆手。那雙緊閉的眼眸在眼皮下劇烈顫動,蒼白的臉上,是一種近乎獻祭般的、偏執的決絕。
“滾……出……去!”她從牙縫裡,擠出了這三個字。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不容置疑的“真實”感,仿佛在陳述一個宇宙的基本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