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升的過程是一場在鏽蝕與呻吟中進行的、緩慢的淩遲。升降梯的每一次顫抖,纜繩每一聲不堪重負的嘶鳴,都像是死神在耳邊用砂紙打磨著鐮刀。言今緊摟著辛言,背靠著冰冷震顫的柵欄,右肩的劇痛在持續的顛簸中已近乎麻木,隻剩下一種擴散至半身的、沉悶的轟鳴。他死死盯著下方那逐漸縮小的、通往地下室的方形洞口,以及洞口處那對依舊閃爍著暴戾紅光的眼睛,直到黑暗徹底將其吞沒。
然後,是更深的黑暗。升降梯井道仿佛沒有儘頭,隻有機械垂死的掙紮和刺耳的摩擦聲相伴。蓄電池的能量顯然已瀕臨枯竭,上升的速度越來越慢,搖晃卻愈發劇烈,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散架,或者纜繩崩斷,將他們拋回深淵。
就在言今幾乎要放棄希望,準備迎接墜落的失重感時——
“鏗!”
一聲沉悶的撞擊,伴隨著金屬扭曲的尖嘯。升降梯猛地一頓,驟然停止了運動。巨大的慣性讓言今向前撲去,右肩狠狠撞在柵欄上,眼前一黑,幾乎暈厥。他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楚,用左臂死死撐住身體,護住懷中的辛言。
震動平息。升降梯停住了。
他喘息著,抬起頭。轎廂似乎卡在了某個樓層。柵欄門外,不再是冰冷的井壁,而是一片相對開闊的、彌漫著微弱光線的空間。
到了?還是……卡在了半途?
他小心翼翼地用劍鞘頂開並未完全鎖死的柵欄門。門軸發出乾澀的摩擦聲,在絕對的寂靜中傳出老遠。
門外,是一條走廊。
與他預想中的破敗廢墟截然不同,這條走廊異常潔淨,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
牆壁是毫無瑕疵的純白色,天花板散發著均勻、柔和卻不刺眼的冷光,腳下是某種致密的、淺灰色的聚合物地板,踩上去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空氣中彌漫著那股熟悉的、過於濃烈的消毒水氣味,比地下城中任何地方都要濃鬱,幾乎掩蓋了所有其他氣息。
這裡沒有灰塵,沒有雜物,沒有歲月侵蝕的痕跡。一切都嶄新得如同剛剛建成,卻又透著一股非人打理的、毫無生氣的死寂。這是一種精心維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純淨”。
言今抱著辛言,邁出升降梯。他的腳步聲被柔軟的地麵吸收,隻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在耳中鼓噪。走廊筆直地向前延伸,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同樣純白色的房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有一個小小的、暗色的電子鎖麵板。
這裡是什麼地方?啞默教的某個核心據點?還是詞典閣設立的秘密設施?
他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沒有窗戶,看不到外界景象。通風係統發出極其低沉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嗡鳴,維持著這裡恒定的溫度和令人窒息的“潔淨”。
他嘗試著推了推最近的一扇門,紋絲不動。電子鎖麵板一片漆黑,毫無反應。
他沿著走廊緩慢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走廊長得仿佛沒有儘頭,兩側一模一樣的純白房門不斷重複,如同某種視覺陷阱,容易讓人迷失方向和精神。
懷中的辛言忽然動了一下。不是掙紮,而是一種細微的、仿佛被什麼吸引般的轉向。她的臉偏向走廊的某一側,眉頭微微蹙起,嘴唇無聲地翕動。
言今立刻停下腳步,順著她的“指引”看去。那是走廊中段的一扇門,與其他門並無二致。
但辛言的反應……
他走近那扇門。電子鎖麵板依舊黑暗。他伸出手,嘗試著觸摸那冰冷的、光滑的麵板。
就在他指尖觸及麵板的瞬間——
他右臂的藍色紋路,猛地傳來一陣極其尖銳的、如同高頻振動般的刺痛!與此同時,他腦海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漾開一圈清晰的感知漣漪——他“感覺”到,門後存在著某種……空洞。不是物理空間的空洞,而是能量上的、信息上的、甚至是存在意義上的“空”。與他之前在檔案館感覺到的那些“被剝奪意義的殘渣”有些類似,但更加徹底,更加……死寂。
而辛言手中的那片暗紫色書頁,似乎也受到了刺激,邊緣再次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淤血凝結般的幽光。
這門後,有什麼東西。與“噪音”,與“謊言”,與那些被諧律器排斥或無法處理的“異常”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