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匠臉上的不耐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凝重。他肥胖的身軀微微繃緊,巨大的黃眼睛眯了起來,盯著那沉默的石匠。
“‘鑿壁的’?”醉眼匠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確定,“你不在你的‘哭牆’下麵敲敲打打,跑老子這兒來作甚?”
被稱作“鑿壁的”石匠,依舊一動不動,灰白的眼珠緩緩轉動,極其緩慢地,從灶台上的“血醪”,掃過角落的屍體,掠過驚恐的阿土,最終,定格在言今那條異樣的右臂上。
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發出一種如同兩塊粗糙石頭相互摩擦般的、極其乾澀刺耳的聲音:
“我……聞到了……‘牆’的……味道……”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鑿子刻在人心上。
“他……身上……”石匠抬起一隻包裹著厚厚繭皮、指節粗大變形的手,僵硬地指向言今,灰白的眼珠深處,那倒映的火焰似乎跳動得更加劇烈了,“有……‘門’的……碎屑……和‘牆’的……哭痕……”
醉眼匠臉色微變,猛地轉頭看向言今,巨大的黃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牆’的哭痕?你是說……這小子還招惹過‘哭牆’?”
石匠沒有回答,隻是繼續用那死寂的目光“盯”著言今的右臂,仿佛要透過皮肉,看清裡麵那黑色裂紋的本質。他肩上的石錘,那些暗紅色的紋路流動加速,發出極其微弱的、如同血液流淌般的“汩汩”聲。
“交出……‘碎屑’……”石匠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腳步讓地麵都微微震顫,他舉起那柄巨大的黑石錘,錘頭對準了言今,“或者……我……幫你……‘鑿’出來……”
一股遠比醉眼匠更加冰冷、更加沉重、仿佛帶著無數亡魂哀嚎與岩石般永恒絕望的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嶽,朝著言今和阿土當頭壓下!
阿土悶哼一聲,幾乎昏厥。言今也是雙腿一軟,胸口劇痛,全靠扶著木桶才沒倒下。右臂的黑色紋路瘋狂閃爍,傳來撕裂般的痛苦,那深處的“歸墟”之力似乎被這“牆”的氣息徹底激怒,要不顧一切地爆發出來!
醉眼匠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又看了看那鍋即將到火候的“血醪”,肥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最終,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猛地一拍大腿。
“他娘的!一個要‘引子’,一個要‘碎屑’!老子這鍋‘血醪’還差最後一味主藥!”他巨大的黃眼睛在言今、阿土和那沉默的石匠身上掃過,突然咧嘴,露出一個油膩而瘋狂的笑容。
“這樣吧!”他提高聲音,蓋過了那沉重的威壓和石錘的低鳴,“老子做個主!你們倆的‘賬’,都記在這鍋‘血醪’上!這小子……”他指了指言今,“他那條胳膊裡的‘碎屑’和‘哭痕’,正好給老子這‘血醪’添點‘滄桑’味!那小子……”他又指向阿土,“他懷裡那‘老窖引子’,也拿出來,當個‘藥引’!”
他看向那石匠,語氣帶著商量的意味,眼神卻不容置疑:“‘鑿壁的’,等老子這鍋‘血醪’成了,分你三成!保證比你從他胳膊裡硬‘鑿’出來的‘碎屑’夠勁!怎麼樣?”
石匠舉著錘,灰白的眼珠轉向醉眼匠,又緩緩轉向那鍋沸騰的“血醪”,似乎在權衡。那暗紅紋路流動的速度慢了下來。
醉眼匠趁熱打鐵,拿起旁邊一個臟兮兮的長柄木勺,從“血醪”中舀起一勺粘稠的、冒著氣泡的暗紫色液體,遞到石匠麵前。
“聞聞!老子加了‘噬魂瘴’的精華,‘哭風原’上百年老鬼的凝淚,還有三滴從‘守鐘人’那口破鐘邊刮下來的‘鏽髓’!現在就差一點‘門’的滄桑和‘牆’的悲意,就能點化‘神髓’!成了,咱倆都有份!你那份,足夠你回去把‘哭牆’再鑿深三尺!”
石匠灰白的眼珠死死盯著那勺“血醪”,鼻翼極其輕微地抽動了一下。他沉默了許久,久到言今幾乎以為他要拒絕。
終於,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放下了舉起的黑石巨錘。
“五成。”他乾澀的聲音響起,不容反駁。
醉眼匠臉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顯然肉痛,但看了一眼虎視眈眈的石匠和那鍋即將成功的“血醪”,還是咬了咬牙:“……成!五成就五成!”
交易達成。兩個恐怖存在的目光,再次齊刷刷地落在了言今和阿土身上。
醉眼匠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殘忍的光芒:“那麼現在……該請二位,入鍋了。”
言今的心,沉到了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