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亡了,但楚人還在。”沈言道,“南唐在楚地橫征暴斂,邊鎬的兵在城外燒殺搶掠,百姓苦不堪言。隻要有人振臂一呼,楚人就會響應。”
“振臂一呼?”老者搖頭,“那是送死。”
“送死總比等死強。”沈言道,“我可以幫你們——幫你們聯絡洞庭君山,幫你們聯絡江南的問心盟,幫你們在楚地建立一支‘義軍’。”
“義軍?”眾人麵麵相覷。
“不叫楚軍,也不叫叛軍。”沈言道,“就叫——‘楚餘’。”
“楚餘?”老者喃喃道,“楚國之餘?”
“是。”沈言道,“楚國雖亡,但楚人之心未死。隻要心還在,楚國就不算真的亡。”
“你這是在鼓動我們反。”老者道。
“我隻是在給你們一個選擇。”沈言道,“是繼續做南唐的順民,還是做楚地的脊梁。”
眾人沉默良久。
“你能保證什麼?”老者問。
“我不能保證你們一定能贏。”沈言道,“也不能保證你們一定能活。我隻能保證——若你們願意站起來,江南、洞庭、閩地,都會有人與你們並肩。”
老者看了看周圍的人,又看了看沈言,忽然長歎一聲:“罷了。”
“我楚地舊臣,若在此時還隻顧自己的性命,那才是真的愧對先王。”他站起身,拱手道,“老夫楚地舊吏,馬仲文,願與諸位共舉‘楚餘’大旗!”
“我也願意!”
“算我一個!”
屋內的人紛紛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
幾日後,楚地的山林間,出現了一麵新的旗幟。
旗幟上沒有龍,也沒有虎,隻有一個大大的“餘”字。
“楚餘”義軍,在潭州城外的山林中悄然崛起。
他們不攻城,不掠地,隻襲擊南唐的運糧隊,隻救援被抓去當苦力的百姓。
“楚餘”的名字,很快在楚地傳開。
有人說,他們是楚國的餘孽;
有人說,他們是百姓的救星;
也有人說,他們背後有江南的劍客在支持。
楚地的餘燼,被重新點燃。
……
洞庭湖上,君山。
君山夫人站在觀湖亭上,看著遠處的湖麵。
湖麵之上,一艘艘小船穿梭往來,船上插著“楚餘”的旗幟。
“楚地真的有人站起來了。”她輕聲道。
身後,一個水寨頭領躬身:“夫人,‘楚餘’的人送來消息,說他們在楚地襲擊了南唐的運糧隊,救了幾百個百姓。”
“乾得不錯。”君山夫人道。
“他們還說,這一切,都是沈公子的主意。”頭領道。
“意料之中。”君山夫人笑了笑,“他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在灰燼裡找火星。”
“夫人,我們要不要出手?”頭領問。
“出手。”君山夫人道,“但不是現在。”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頭領問。
“等到南唐真正動怒的時候。”君山夫人道,“等到他們派大軍來圍剿‘楚餘’的時候。”
“那時候出手,會不會太晚?”頭領問。
“不晚。”君山夫人道,“那時候出手,才能讓南唐知道——洞庭,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染指的。”
她轉身看向山下的湖水:“傳令下去——”
“第一,暗中支援‘楚餘’糧草和船隻。”
“第二,讓七十二水寨的兄弟,在洞庭湖周邊遊弋,監視南唐的動向。”
“第三……”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準備火船。”
“火船?”頭領一愣,“夫人,又要燒?”
“上一次,我們燒的是邊鎬的戰船。”君山夫人道,“這一次,我們要燒的,是南唐在楚地的野心。”
……
幾日後,楚地與洞庭交界的一處渡口。
南唐的運糧隊正準備渡河,船隻已經裝滿了糧食。
“這批糧食,是給圍剿‘楚餘’的大軍準備的。”押送的軍官得意洋洋地道,“隻要大軍一到,那些亂民就會被碾成肉泥。”
“軍爺英明。”旁邊的士兵附和。
就在這時,遠處的湖麵忽然出現了數十艘小船。
“那是什麼?”軍官皺眉。
“好像是洞庭的漁船。”士兵道。
小船上沒有旗幟,隻有一個個黑衣人影。
“他們想乾什麼?”軍官問。
“不知道。”士兵道,“可能是想做生意吧。”
“做生意?”軍官冷笑,“這裡是軍糧渡口,誰敢來做生意?”
他話音未落,小船上忽然燃起了火光。
火船如一條條火龍,撞向南唐的運糧船。
“不好!是火船!”有人大喊。
“救火!”軍官怒吼。
但已經晚了。
火借風勢,迅速蔓延。
數十艘運糧船同時起火,糧食被燒得劈啪作響,火光映紅了整個湖麵。
“撤退!”軍官不得不下令。
士兵們慌亂地跳下水,向岸邊遊去。
洞庭的水寨精銳趁機殺出,從水中、從岸邊、從船上,對南唐兵展開了屠殺。
“殺!”
“為了楚地!”
喊叫聲震天。
這一夜,洞庭湖上,火光衝天,糧船儘毀。
……
消息傳到潭州時,邊鎬正在軍營中飲酒。
“什麼?!”他猛地摔碎酒杯,“洞庭的水賊,敢燒我的軍糧?!”
“將軍,洞庭君山的人,似乎與‘楚餘’有勾結。”副將道,“他們不僅燒了運糧船,還救走了不少被抓的百姓。”
“好!好得很!”邊鎬咬牙切齒,“我本想先收拾‘楚餘’,再對付洞庭。既然他們自己送上門來,那就一起收拾!”
他轉身看向地圖:“傳令——命大軍分兵兩路,一路圍剿‘楚餘’,一路封鎖洞庭湖,準備攻山!”
“將軍,洞庭易守難攻,若強行攻山,恐怕會——”
“會什麼?”邊鎬怒吼,“我邊鎬征戰多年,還怕一群水賊?!”
副將不敢再多言,隻得躬身退下。
……
江南的局勢,在短短數月間,徹底亂了。
閩地,血書傳遍各城,百姓群情激憤,幾座縣城發生騷亂,官府不得不出動軍隊鎮壓。
楚地,“楚餘”義軍在山林間崛起,襲擊南唐的運糧隊,救援被抓的百姓,名聲漸起。
洞庭,君山夫人率七十二水寨,火燒軍糧渡口,與南唐徹底撕破臉。
金陵城內,天樞府的眼線不斷回報——
“閩地民變,官府已控製不住。”
“楚地‘楚餘’聲勢漸大,邊將軍已分兵圍剿。”
“洞庭君山火燒軍糧渡口,邊將軍大怒,準備攻山。”
顧長川坐在觀星閣內,聽著這些消息,神色卻異常平靜。
“江南亂了。”青衣文士道,“府主,我們要不要——”
“亂得好。”顧長川打斷他,“亂了,才好重新洗牌。”
“重新洗牌?”青衣文士不解。
“閩地民變,可以借官府之手,清理掉十八寨餘孽。”顧長川道,“楚地‘楚餘’,可以逼邊鎬出兵,消耗南唐的軍力。洞庭君山……”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若邊鎬能拿下君山,那是最好;若不能,那就讓他死在洞庭,也算替我除去一個隱患。”
“府主……”青衣文士心中一寒。
“至於金陵……”顧長川看向城南的方向,“沈言的問心盟,已經成了氣候。白鷺書院默許,江左盟守望,閩地、楚地、洞庭都有響應。”
“這是一個新的江湖格局。”他道,“一個不屬於天樞府的江湖格局。”
“那我們要不要——”
“殺。”顧長川淡淡道,“殺沈言。”
“殺沈言?”青衣文士一驚,“府主,沈言如今在江南的聲望極高,若殺了他,恐怕會——”
“會怎樣?”顧長川冷笑,“會激起更大的民變?那就讓民變來得更猛烈些。”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著一隻張開雙翼的烏鴉。
“傳‘鴉衛’令。”顧長川道,“不計代價,殺沈言。”
“是。”青衣文士躬身退下。
……
金陵城南小院。
夜已深,屋內燭火搖曳。
沈言坐在桌前,整理著來自各地的消息。
閩地的血書、楚地的“楚餘”、洞庭的火船、江左盟的守望、白鷺書院的默許……
“江南的亂局,已經成型。”他道。
“亂局成型,下一步呢?”蘇晚晴問。
“下一步……”沈言看向北方,“等柴榮的消息。”
“等他南征?”林若山問。
“等他下決心。”沈言道,“隻要他南征,江南的亂局就會變成他的助力。”
就在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誰?!”林若山猛地起身。
沈言神色一沉,推門而出。
院外的巷子裡,阿彪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支黑色的短箭,箭羽上刻著一隻烏鴉。
“鴉衛……”沈言瞳孔一縮。
“沈大哥……”阿彪艱難地抬起頭,“小心……他們……要殺你……”
他說完,頭一歪,沒了氣息。
“阿彪!”林若山怒吼。
沈言蹲下身,合上阿彪的眼睛,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天樞府……”他低聲道,“終於忍不住了。”
“現在怎麼辦?”林若山問。
“走。”沈言道,“離開金陵。”
“離開?”蘇晚晴一愣,“我們剛在江南站穩腳跟——”
“金陵已經不安全了。”沈言道,“鴉衛一出,就意味著顧長川要動真格的了。我們留在這裡,隻會成為活靶子。”
“那去哪裡?”林若山問。
“去一個他們想不到的地方。”沈言道,“去——淮南。”
“淮南?”蘇晚晴不解,“那裡不是南唐的前線嗎?”
“正是因為是前線,才最安全。”沈言道,“柴榮若南征,第一戰就在淮南。我們去那裡,等他。”
他回頭看了一眼金陵城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江南的亂局,已經交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