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司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微微蹙起眉頭——他的手掌白皙,光潔,指甲柔軟而不堅硬。沒有傷疤,也沒有老繭。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學生,或者辦公室文員的手。
他曾經的確有過這樣一雙手。
但他同樣記得自己在一次突如其來的交通事故中便魂飛天外——穿越,重生,在異界的屍山血海中再度睜眸。而在那之後,便是戰鬥。
不想再死一次,就得戰鬥。
和那些饑腸轆轆,雙眼通紅的狼群戰鬥。
和那些身材矮小,晦暗皮膚,揮動著簡易武裝,不知道該說是地精還是哥布林的嗜血集群戰鬥。
和那些能夠噴吐出烈火,劇毒,刃型的風的,或許是魔獸,或許是奇美拉,或許是異世界經典風狼的怪物,不斷戰鬥。
戰鬥,戰鬥然後殺戮。用拳頭,用石塊,用撿來的鏽蝕劍刃,用奪來的骨質戰戟。來和所有阻止自己在異世界重活一次的生命戰鬥。
直到身體愈發強壯,直到武藝愈發精熟。直到自己的意誌能夠像是那被自己費儘千辛萬苦所打倒的亡骸巨人一般,在劍刃上點亮燒蝕靈魂的幽暗氣焰。而從那時起,他終於切實擁有著活著的感受。
黑夜鬥氣——他如此稱呼著自己所精煉出的這股力量。在夜幕的掩護下,這股氣焰將不會發出動靜和光。
而在擁有這樣的力量,並將它融入到自己的戰鬥風格之後。儼然化身為陰影刺客的自己,便也獲取了能夠保護自己的強大。
險惡的異世界終於不再寸步難行。自己終於擁有了安心的資格和倚仗。而當自己終於適應了那片四麵皆敵的異界規則,有了立足之地,容身之處,正準備稍作沉澱,然後大展身手之時……
——我回來了。
——我居然回來了?
身上穿著的是穿越之前直麵泥頭車時的休閒服。而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病床之中。病房裡還有好幾個躺在各自床位上,從呼吸和心跳來看應該是陷入了沉睡的陌生人。而在病房之外,還有金發碧眼的護士正在走廊間匆匆路過。
什麼時候三線小城醫院也會招收歐美人來當護士了?——這不重要。
重要的在於自己確實回到了地球,自己的身體確實恢複。手肘上那在初中時因騎乘自行車而摔傷留下的疤痕就和過往一般沒有任何變化。而自己體內原本所奔湧著的氣息,那因血戰而磨礪鍛煉出來的力量,卻是——
“嗯?”五指,輕輕握緊。
柔軟的文員手掌之中,湧動著的卻是能夠輕易在鐵製病床護欄上握出凹陷的強大力度。大腦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官超乎預想的敏銳。甚至比起在異界的時候,還要耳聰目明上不止一籌。
原來如此,不是還原,而是融合。異界的強壯身體,已經和身為地球的凡俗之軀彙聚混同。甚至就連軀殼深處所流轉著的幽暗氣息,也隨著身體和靈魂的重疊而提升了一個微小的幅度。
——已經到了可以被稱之為騎士的等階麼……就是可惜了那些我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裝備和寶物了。
司明閉上了眼睛,鬆開了手。感受著軀殼內那無形之力的緩慢湧動。地球的熟悉之風在他的感知之中甚至顯得有些陌生。但他確實不再像是身處異世界的每一分一秒一般,時刻覺得危機四伏。
回到了故鄉也不錯。
至少也可以上演一出都市龍王歸來的爽文劇目。
就是有些可惜,明明自己已經適應了戰鬥,適應了廝殺。鮮血都在自己的鼻腔中變得甘冽甜美。屍骸的腐臭也不再讓自己惡心反胃。揮動武器時的肢體舒展逐漸成為享受且擊敗強敵的愉悅令人滿足——然而這樣的自己,卻又從那弱肉強食的異世界,毫無征兆地回到了這和平的故土。
有些過於戲劇化了。
“呼——”
深呼吸,放鬆心跳和肌肉。
就當是一場度假,一段休整。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自己就會像是過去那樣再度回返到那片不知其名的晦暗廢土之中。
冷靜。
——不要將異世界裡遇見什麼都先砍一刀的習俗,帶到和平的地球之中。
冷靜。
——不要看見什麼都想打爛。這裡沒有躲在草叢裡的傀儡兵,也沒有那麼多藏在木箱桶子後麵的腐敗惡狗。
就先和房間裡的病友打個招呼開始重新適應地球的節奏好了。還有那將自己從泥頭車事故現場送到這裡的好心人。也得好好回報這份幫助……
閉上的眼睛隨即睜開。青年的嘴角勾勒起二十一世紀的標準白領笑容。撐起手,便要從這座病床上起身。然而直到這時,他卻察覺到了一點奇怪的違和之處。
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何時多出了一副黑色腕表?
思維有些雜亂,零碎的記憶湧上心頭。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這種情況。或許是某部電影,或許是某本小說。而這便意味著——
聲音響起。
陌生的聲音。
“異形大戰鐵血戰士二?怎麼是這部電影!?它什麼時候出的二?”
司明猛地回頭。
他清晰地看見三個模糊的人影突兀地浮現於病房的最中間。而他們身上都有著和當前環境格格不入的裝束。
地球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