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棟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握著酒杯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下意識地看向主心骨劉世廷。
劉世廷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深潭般的平靜,仿佛剛才那充滿危險暗示的話隻是一陣無關緊要的穿堂風。
他慢條斯理地夾起一塊晶瑩剔透的蝦仁,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又端起酒杯淺淺抿了一口,讓那醇厚的醬香在舌尖流轉片刻,才不疾不徐地開口,像是在探討一個純粹的理論問題。
“哦?怎麼個讓他感同身受法?”他微微側頭,看向王振邦,眼神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真的在尋求答案的困惑。
“江昭寧現在憑什麼發號施令?彆人又憑什麼不敢不從?”
“這其中的關鍵……是什麼呢?”王振邦引導著話題的方向。
李國棟重重地“哼”了一聲,酒精和憤怒讓他失去了往日的含蓄,聲音又硬又衝:“這還用問?當然是他的位置!”
“他那頂縣委書記的烏紗帽!”
“沒錯,”劉世廷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在座的三人,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靜,“位置,權力。”
“我是縣長,可我也不能想撤誰的鄉長、書記就撤誰,那得走程序,得看影響,得掂量掂量,最後還得上常委會。”
“但他江昭寧,”他語氣一頓,聲音沉了下去,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桌麵上,“縣委書記!他說一句話,‘某某同誌不適合現崗位’,組織程序立刻就能啟動。”
“他說要動誰,誰就得動!他手裡攥著的,是實實在在的炙手可熱的大權!”
“你說,這縣裡上上下下,誰不怕?誰能不怕?”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李國棟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李國棟隻覺得那目光沉甸甸的,像冰冷的鐵塊壓在心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隻能僵硬地點頭附和:“是,是,劉縣說得對。”
“就是這個位置,這個權柄,太硬了。”
“哼!”一直陰沉著臉的李茂林突然從鼻子裡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冷笑,像冰錐劃破沉悶的空氣。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撚著酒杯杯腳,渾濁的眼睛裡射出兩道陰鷙的光,直勾勾地盯著桌麵中央那瓶所剩不多的茅台酒,仿佛那是江昭寧的化身。
“位置?權力?”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狠戾,“位置是死的,人是活的!”
“權力……哼,沒了位置,他屁都不是!”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像淬了毒的針,先刺向劉世廷,又掃過王振邦和李國棟,最後定格在虛空中的某一點。
他的嘴角咧開一個極其難看的、充滿惡意的弧度,一字一頓地,清晰無比地吐出那個蟄伏在所有人記憶深處的名字:“當年……馬前進是怎麼下去的?”
“馬前進”三個字,如同一個冰冷的、鏽跡斑斑的開關,“哢噠”一聲按下去,瞬間切斷了包廂內所有流動的空氣。
時間仿佛被凍結了。
水晶吊燈的光芒凝固在空中,杯盤碗盞上的油光不再流動,連背景音樂那若有若無的旋律也徹底消失,隻剩下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茅台酒那霸道的醬香,此刻聞起來竟帶著一絲腐朽的、令人不安的鐵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