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遠繼續道,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金屬的冷硬質感:“這場滌蕩塵埃的法雨,必然會沛然而下!”
“任何魑魅魍魎,都莫想抵擋!”
他的語調陡然拔高,“佛祖座前,清淨之地,豈容半分汙濁沾染!”
“隻是,”智遠話鋒一轉,那激越的鋒芒瞬間收斂,重新沉入深潭般的平靜。
他緩緩抬起眼瞼,目光終於越過嫋嫋青煙,投向穀莊。
那眼神深邃如古潭,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蛇鼠盤踞多年,洞穴幽深。”
“要將其徹底清掃,還需摸清路徑,辨明方位。”
“穀組長,容老衲幾日時間。”最後幾個字,說得異常緩慢,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預示著水麵之下即將湧動的巨大暗流。
這短暫的“幾日”,將是風暴前最後的、令人窒息的靜默。
“方丈,”穀莊的聲音急促卻清晰,“有兩個人,我思前想後,必得向您提點。”
他掩上門,小心留意著門外空寂的走廊,“慧明法師,還有明覺法師。這兩人,俱是與那東妙……是斷然擰不到一處去的。”
他向前半步,氣息拂動智遠麵前的微塵,“這……或許是方丈眼下可倚為臂膀之人。”
智遠方丈垂著的眼皮都未曾掀動,隻是執拗的陰影微微一頓,捏著紫檀佛珠的指節,不易察覺地收緊了半分。
數珠粗糙的表麵硌著指腹。
他維持著那份深不可測的古井無波:“哦?他二人……如今何在?”
穀莊如釋重負,語速更快更急:“慧明法師,性子剛烈。皆因直言頂撞,反對東妙要將後山那片最是清幽的靜修竹林……改建成奢華非常的‘禪意精品度假客房’,就此觸怒了東妙。”
“如今被打發去了……山腳東坡那片菜園子,日日與糞水鋤頭為伴。”
“至於明覺法師,原先是典座,管著寺庫賬目。”
“幾個月前,他對寺裡公中的幾樁大筆賬銀來去頗有疑慮,提出了幾句……”
“結果,竟被東妙誣陷,說是私匿了幾卷世所罕見的宋代手抄孤本經書,還牽扯上兩尊早年間宮裡賞賜的鎏金小佛像!”
穀莊重重歎了口氣,“後來庫房清查,自然無憑無證!”
“可這汙水潑下,明覺法師百口莫辯,氣性難消,一怒之下乾脆就進了後山北崖那個破洞子,閉關去了,至今不見人。”
“方丈,”穀莊的聲音帶著一種幾乎是懇求的篤定,“此二人,隻要方丈以心印心,推誠相待,我相信,定能得個真相的響動。”
室內徹底沉入昏灰。
智遠方丈沉默良久,仿佛連周遭灰塵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他終於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喉頭深處發出一聲含混的、近乎氣聲的回應:“貧僧……記下了。”
數珠停止了撥動,無聲無息滑進他寬大的僧袖深處,冰涼一片。
與穀莊一番秘語之後,智遠方丈心中便如壓了一塊沉石。
慧明的遭遇清晰地烙在他腦海——那是東妙要將寺廟核心徹底改易成吸金之所的囂張鐵證,不容回避。
而明覺所蒙受的構陷更是陰毒。
直指東妙為掩蓋更大罪愆不惜對同門下此毒手的冷硬心腸。
這兩人,已非簡單的派係對立,而是被無情碾過、推入泥潭的證人。
下午,穀莊召集林方政、鄂建設三人開了一個會。
穀莊站在桌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鋪開的一份手繪簡圖——那是清涼寺及周邊山勢的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