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寧望著那些被押出來的賭徒——有衣冠楚楚的乾部模樣者,也有手指粗糲的村民。
他們都在霓虹燈牌變幻的光影裡垂下頭顱,如同一出詭譎的眾生相。
原來氣派的“聽鬆苑”竟然還是一個賭窩!
魏長福哆嗦著從身上摸出出了一本筆記本。
封皮是那種早已褪色的藍色塑料殼,早已斑駁模糊,依稀能看到上麵用碳素筆寫著年份:XXXX年修路明細。
年份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模糊不清的小字,似乎是某個人的名字,極可能是他自己簽收或保管的記錄,更觸目驚心的是那個被多次描深、幾乎刻穿紙張的巨大歎號!
他顫抖著手,艱難地翻開那本沉重得如同命運賬簿的筆記本。
紙頁泛黃脆薄,似乎一碰就要碎裂。
映入眼簾的並非工整的印刷體表格,而是一筆筆、一行行極其詳實的手寫記錄!
字跡潦草卻用力,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恨意!
上麵記滿了日期、石料種類,花崗岩、鵝卵石、路基料、標明了來源,縣南湖采石廠、鄰縣順興石業、單價、數量、運送次數、司機姓名或車牌號後四位。
接收人,村裡不同負責人的簽名,旁邊有不同顏色墨水打勾或叉的記號。
甚至是支付方式,現金結算、某某鄉領導寫條子批準掛賬……。
江昭寧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目光如炬,飛快掃過紙頁上的數字:
八月十二日,晴。
收貨:花崗岩石料,規格C級,路基填充用。
來源:南湖采石廠,有該廠開出的三聯手工票存根,被仔細粘貼在下方。
采購單顯示:單價:160元/噸。
紅字標注:此價格比縣中心廣場鋪路所用同品級石料高出30元?。
實際數量:票據記錄運來三車共48噸。
司機簽名:王老五,車號:東H7XXX。
魏長福旁注,墨色極濃,字跡因用力幾乎劃破紙張。
經組織四個壯勞力連夜分三次過磅複核,缺秤嚴重!
實際入庫:不足30噸,隻有28.6噸!
空車回程帶水箱壓秤入廠的嫌疑!
支付記錄:鄉財政所現金支付單據(複印件粘貼):依票據付全款(48噸×160元=7680元整)。
實際複核金額(應支付):30噸×160元=4800元(數字被紅筆狠狠圈起)!差額:2880元!(旁邊用墨筆重重寫下:不知去向!)
林夕倒吸一口涼氣!
這絕不僅僅是疏於管理,這是赤裸裸的、操作拙劣到極點卻明目張膽的虛報冒領、短斤缺兩!
“這隻是……一小筆。”魏長福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沙啞、低沉,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悲涼。
他那根飽經風霜的手指顫抖著劃過那些歪斜的數字,指甲縫裡嵌著經年累月摳弄石頭積下的、永遠洗不掉的烏黑汙垢。“後麵……後麵的坑,更大!深不見底!”
他又翻到一頁更為詳細的記錄,日期是工程接近尾聲、準備鋪設最後的橋麵用石板時:
十月五日,陰轉小雨。
收貨:鋪麵石板(規格:50×50×8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