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秦建國的行事風格了:激烈的言語往往伴隨著真性情,而這種驟然降臨的沉默,往往意味著這位老紀委書記正在做出一個重大的判斷,或者,正在胸中醞釀一場雷霆行動。
果然,幾秒鐘後,秦建國的聲音再次響起。
剛才那如同洪鐘般的音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經過淬煉、去除了所有多餘水分、隻剩堅硬內核的低沉與果決,每一個字都如同短促有力的命令:
“好了!我知道了!”
簡簡單單五個字,擲地有聲。隨即,沒等李衛國再開口說什麼——
嘟…嘟…嘟…
電話被對方乾脆利落地掛斷了。
那忙音短促而堅定地在李衛國耳邊的聽筒裡回響。
李衛國慢慢地、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的紅色保密電話。
放下電話的瞬間,他仿佛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擔,後背微微鬆弛,不由自主地輕輕長舒了一口氣。一
股由心底湧起的踏實感悄然彌散開來,代替了之前的凝重。
他了解這位老領導的脾氣。
秦建國的話語越是簡練果斷,不浪費一個字,越是說明他已經對事情的本質洞若觀火,並且下定了決心。
他的承諾不會在口頭上反複強調,隻會在行動中雷霆萬鈞地兌現。那句“我知道了”,其分量和“我堅決支持、全力督辦”毫無二致,甚至蘊含的力量更強!
這位在紀檢戰線同樣以雷厲風行著稱的老領導,字典裡沒有模棱兩可。
他若答應,絕不會是口頭上的敷衍;而他若拒絕,也必然會直言相告,不留餘地。
剛才那簡簡單單、如同短促口令般的“我知道了”,其份量,在李衛國心中,遠勝過一篇長篇大論的保證書。
寧蔓芹這把鋒利的“手術刀”,終於有了握住它並指引方向的強力臂膀。
至於市委常委會上可能的齟齬?
李衛國嘴角甚至牽起一絲極淡、不易察覺的弧度。在老領導的鐵腕風格麵前,那些講究“權衡”、主張“穩妥”的聲音,恐怕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以秦建國的地位和作風,他介入的方式,很可能是直接下達一道不容置喙的指令,也可能是親自蒞東山市進行某種“督導談話”,其震懾力,足以讓任何微妙的“分歧”瞬間冰消瓦解。
李衛國疲憊地將身體後仰,沉入寬大舒適的真皮椅背裡。
厚實柔軟的皮革似乎暫時吸收了他的疲憊。
他閉上眼,腦海中再次浮現出窗外那片燦爛又頹然的金黃。
凋零的銀杏葉鋪就的華麗地毯,終將被清掃、被埋葬。
但大地深處,堅韌的根脈還在。
他仿佛看到,在東山縣那片被虛假繁榮和腐敗陰霾籠罩的土地上,一個意誌如鐵、眼神如刀的紀委書記的身影正撥開迷霧,大步走來。
她的名字,讓貪腐者寢食難安。
而她即將掀起的風暴,將如一場深刻的“秋肅”,雖然酷烈,卻蘊含著為來年真正萌發新芽所必須的清理與整飭。
夕陽的餘暉慵懶地灑進市委書記辦公室,給深色的實木家具鍍上了一層暖金。
關柏步履稍顯急促,推門進來時,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他微微欠身,聲音不高但清晰:“李書記,我彙報一下東山縣紀委書記的人選進展。”
李衛國正翻閱著桌上的一份經濟簡報,聞言,頭也沒抬,隻是隨意地用筆在某個數字上圈了一下,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的反應平靜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吝於泛起。
關柏頓了頓,補充道:“我按流程向蔡市長推薦了市紀委一室主任寧蔓芹同誌。”
“不過……蔡市長態度很模糊,未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