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紫色的火焰在壁爐中跳動,將原本就昏暗的大廳襯得更加陰鬱,他半個身子都隱沒在王座般的陰影裡,單手撐著頭,金色的眼眸緊緊的盯著麵前懸浮的水晶球。
那隻黑貓的存在確實幫自己處理了不少煩人的瑣事,但他終歸是個不穩定因素,這次竟敢不顧自己的警告,擅自調動魚群發起襲擊,差點讓自己的計劃功虧一簣。
不過是個來躲風頭的“客人”,念在他是那位大人送來的,暫時先放過他,反正看現在這個樣子,此次邀請的真正目標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登門拜訪。
水晶球上的畫麵發生變化,他目光微微一凝,緩緩眯起眼睛,看著在樹林中獨自前行的虎族獸人,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
看來,自己要先接待另一位客人了。
何初旬走進黎祈之塔,他腳步平穩,拾級而上,期間有不少守衛發起警告,更有甚至直接動手,但他們全都在一聲悶吭後倒地不起。
不過片刻,他已站在了通往塔頂的最後一段階梯前。
門緩緩向內打開,他緩緩踏步,走進了一座異常寬敞、穹頂高闊的圓形大廳,火焰在四周的壁爐中燃燒,空氣中彌漫著陳舊書籍的氣味。
他的目光越過跳過的火光,落在大廳深處那張寬大的座椅上。
一個身影斜倚其上,在陰影中顯得模糊不清。
見狀,何初旬不由得調侃道:“許久未見,連燈都舍不得點了?“
那身影嗬嗬一笑,也不見有什麼動作,穹頂突然亮起,層層光紋順著穹壁流轉,壁爐中紫黑色的火焰也變成了溫暖活躍的赤紅色,整個大廳一掃之前的幽暗氛圍,變得無比敞亮。
何初旬總算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灰色的狼毛打理得一絲不苟,在明亮光線下泛著近乎銀白的微光,倒是與記憶中的色澤有了些微妙的差彆,他曾意氣風發的臉如今被歲月和某種更深沉的東西刻上了痕跡,但仍顯得無比的自信,甚至多了一分從容。
總算找到了。
何初旬心中默念,十年的海風、迷霧、搜尋、等待,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好友,韓曜日。
或者說是曾經的好友?
他不敢確定,他曾無數次想象他們見麵的場景,但真到了這一刻,想象中的欣喜或者憤怒都沒出現。
找到了,僅此而已。
“許久未見,你就送了我這麼份大禮?“韓曜日語氣溫和,仿佛兩人昨日才剛剛分彆,如今不過再見麵寒暄。
他的聲音比記憶中低沉了很多,此番戲謔卻在何初旬的意料之中。
“你那些手下一個個暴躁得不成樣子,所以就動手教育了一下。“何初旬攤手,一臉無辜,”放心,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沒傷他們性命。“
韓曜日輕歎一聲:“你還是老樣子,任性得令人頭疼。“
“不任性又怎麼找得到你呢?”何初旬停下腳步,站在距離座椅數米之外的位置,細細打量著對方,“你倒好,十年了,一次都沒聯係過我,你家裡人都以為你死了。”
“他們早就當我已經死了。”韓曜日從座椅中緩緩站起,身姿依舊挺拔,他走下那幾步矮階,來到何初旬麵前,目光落在他粗糙的皮膚和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上,蹙了蹙眉,語氣無奈而熟稔,“這身行頭,實在是不適合你。先去洗洗吧,還是以前的你看著順眼。”
十年的隔閡,仿佛被這平淡的寒暄輕輕揭過,何初旬從善如流,點了點頭。
塔內竟有一處引了溫泉活水的浴池,池水清澈平靜,散發著熱氣。
何初旬褪去外衣,浸入水中,水汽彌漫,遮住了大部分視野,但這正合他的心意。
溫熱的水漫過肩頸,他久違地鬆了一口氣,緊繃了許久的肌肉在溫熱中緩緩鬆弛,隻聽嘩啦的水聲響起,灰狼也步入池中,在他身邊坐下。
韓曜日雙臂展開,搭在池邊,閉目仰頭,似乎也沉浸在這難得的舒適中。
他們聊起了這些年大陸的變遷,哪個學派有了新發現,哪些人開始嶄露頭角,又有哪些人悄然隕落,言辭間,何初旬注意到,韓曜日對塔外世事依然了如指掌,甚至某些見解犀利如昔,仿佛這十年間,隻有自己停留在那座海邊小鎮。
“你知道,沼澤地界和森林地界的衝突,還沒有結束。”
聞言,韓曜日閉上雙眼,沒再接話,何初旬也並沒有試圖將話題引向其他地方,任由沉默蔓延,直到沉重得無法被忽視。
良久,韓曜日從水池中站起身,水珠沿著精悍的肌肉線條滾落。
“走吧,我帶你看看。”他說,“這麼遠來一趟,總得讓你知道我這十年都折騰了什麼。”
他取來乾淨的衣袍,布料細軟,是何初旬以前常穿的樣式,像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看著何初旬擺弄著明顯不太合身的衣裳,韓曜日眼神有些複雜,卻隻是歎了口氣,說道:“這些年,你還真是練出了一副好體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