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頭,小滿又做夢了。
還是那團霧,灰撲撲的,在她床頭不遠不近地飄著。
它不說話,就那麼懸著,像個討債鬼。
小滿心裡頭又怕又煩,索性膽子也大了幾分。
她從床上坐起來,死死盯著那團霧。
“你到底想怎麼樣?”
那霧氣蠕動了一下,裡頭傳出那個哀戚戚的聲音。
“姐姐,我好苦啊……”
小滿心裡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她掀開被子下了地,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地麵上,一步步朝那團霧走過去。
越走近,那霧氣就越顯得凝實。
這次小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觸感奇特,軟乎乎,毛絨絨的,帶著一點涼意,竟然有點像老夫人抱在懷裡的那隻玄貓小黑。
她心裡頭一動,脫口而出。
“團團?”
那霧氣似乎對這個名字很受用,親昵地在她指尖蹭了蹭。
“姐姐,你心最善,可憐可憐我!”
小滿抽回手,心裡頭那點剛生出的親近感瞬間就沒了。
這玩意兒,就是個披著貓皮的狼。
“你帶我去見見長孫少爺。”小滿直接開口,聲音不大,卻很堅定,“你不是說,他被魘住了嗎?”
與其日日夜夜被這東西折磨,不如去看個究竟。
那團霧靜止了一瞬,隨即發出一陣尖利的,像是偷了雞的黃鼠狼一樣的笑聲。
“姐姐果然爽快。”
話音剛落,那團被她叫做“團團”的霧氣猛地朝她撲了過來。
小滿隻覺得眼前一黑,整個身子像是被卷進了一個冰冷的漩渦裡,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等她再睜開眼,人已經站在了一片望不到邊的湖邊。
湖水平靜得像一麵鏡子,湖麵上飄著一層柔和的,暖融融的光,既像是月光,又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莊嚴。
空氣裡有淡淡的檀香味。
小滿緊張的心放鬆下來,這地方看著就不像什麼凶險之地,倒像是菩薩的蓮花池。
她心想,長孫少爺不愧是人稱的先天佛子,連夢境裡都是這般佛光普照的景象。
“嗤。”
一聲極輕的嗤笑在她腦子裡響起,是團團那個陰森森的聲兒。
“你當真以為他是個活菩薩?彆被這層皮給騙了。”
“你往裡頭走,隻管走,保準有你想不到的精彩。”
那聲音帶著一股子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我可不叮無縫的蛋,他心裡頭要是沒點見不得人的念想,我能進得來?”
姚小滿的心又提了起來。
她咬了咬牙,順著湖邊的白石小路朝前走。
走了沒幾步,眼前的景象就變了。
平靜的湖水和佛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巨大到遮天蔽日的古樹。
那樹的枝丫虯結,像無數扭曲掙紮的手臂伸向天空。
而樹下,泥土是黑紅色的,像是浸透了血。
更讓她渾身血液倒流的是樹下的景象。
檀香繚繞的樹下那尊金剛怒目的佛像旁,多了一尊低眉垂目的女佛。
兩尊冰冷的佛像,在此刻,竟像凡世的癡男怨女一般,相擁而舞。
男佛的金剛怒目裡,竟含著壓抑不住的欲望與掙紮,他撫上女佛腰肢的掌心,帶著一絲不自覺的柔緩。
女佛始終低著頭,看不清眉眼,纖細的腰肢在他掌中輕輕折疊,順從得不可思議。
她們在跳舞。
舞姿詭異又纏綿。
佛像身上厚重的金漆,在舞動中片片剝落,露出底下溫潤如玉的肌理。
金漆剝落處,肌膚與肌膚緊緊相貼,竟泛起一層聖潔的蓮華光澤。
神聖與欲望,禁欲與沉淪。
兩種極端矛盾的畫麵,詭異地交融在一起。
佛子林清玄身邊有一盞長明的酥油燈,猛地爆開一朵燈花。
火光一閃,驚散了這滿室旖旎的佛光幻影。
姚小滿整個人都傻了。
嘴裡不自覺地喊出“歡喜佛?”
她是來自異世的現代人,這些她懂......
她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步也挪動不了。
一張臉“轟”地一下,燒得能烙熟雞蛋。
她趕緊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縫卻控製不住地露出一點縫隙,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麵跟烙鐵似的,直往她腦子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