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雷丁教授沒能履行約定。
在讓艾涅菈轉入斯特拉這件事上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礙,而我對此並非完全沒有預感。
走出第一主塔高聳的拱門,傍晚微涼的風拂過麵頰,帶走了一絲室內沉悶的氣息。
我站在寬闊的白色大理石台階上,望著學院中庭在夕陽下拖出長長影子的古老橡樹和魔法噴泉,腦中快速梳理著線索。
“校長那邊……加強了針對黑魔力的偵測手段嗎?”
黑魔人隱藏身份,潛伏在魔法界各個角落,而正統魔法師們卻難以將他們甄彆出來,導致各種滲透事件和陰謀屢禁不止。
這是“原著”世界的基礎設定之一,也是推動許多劇情的關鍵矛盾。
但這個設定並非一成不變。
在遊戲的某個關鍵轉折點,那位神秘而強大的校長艾特曼·艾特溫會親自研發從某個失落遺跡中發掘並改良出一種能夠較為有效地偵測隱藏黑魔力的特殊魔法。
“我原以為至少要等到那個時間點……沒想到會提前這麼多。”
艾特曼很可能已經開始測試這個魔法,而他選擇的首要“試驗場”,自然就是身份背景最複雜、最容易混入可疑分子的“特批轉學生”群體。
儘管這個黑魔力偵測魔法存在明顯局限。
比如消耗巨大、不能頻繁使用、對實力高強或擁有特殊隱匿手段的黑魔人效果有限。
但它畢竟是劇情中,代表玩家陣營開始係統性地壓製黑魔人滲透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當然,在正常的遊戲流程中,這個魔法通常要在玩家角色升入三年級第一學期,甚至臨近畢業時才會出現。
那時主線故事已接近尾聲,它的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效用。
但總有一些追求極限速通、或者擁有特殊情報來源的硬核玩家,能通過各種手段,將這個關鍵節點大幅提前。
我記得,在某個著名的速通紀錄中,一位ID為“達索”的玩家,通過一係列令人眼花繚亂的任務鏈觸發、隱藏條件達成和近乎完美的劇情選擇,硬生生將這個魔法的出現時間,提前到了二年級第一學期春假結束時。
“……‘達索’……”
想起那個總是能搞到各種稀有情報、在公會頻道裡喋喋不休分享攻略、卻又意外可靠的家夥,我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那是在另一個世界,將這裡僅僅視為一場遊戲、一段代碼、可以不斷重來和優化的虛擬冒險時,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存在。
但懷念轉瞬即逝。
如今這個世界對我而言無比真實,需要保護的人越來越多,肩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
“看來……以後得經常抽空去‘看望’艾涅菈了。”
事實上,不僅僅是雷丁教授沒能兌現承諾,從結果來看,我自己也沒有完全做到。
雖然答應了要讓她轉入斯特拉,但最終恐怕隻能安排她明年以新生的身份正常入學。
眼下,艾涅菈雖然脫離了黑魔人身份,但作為一個“全新”的人類,她在許多方麵仍顯稚嫩,需要特彆的關照和引導,總不能一直將照顧她的責任完全推給澤麗莎。
“白流雪。”
“嗯?”
正當我一邊整理思緒,一邊下意識地通過“棕耳鴨眼鏡”調取未來幾周可能的關鍵事件節點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洪飛燕。
但……感覺有點奇怪。
並非因為太久沒見……
雖然最近忙於“裡奧斯”的練習和比賽,確實沒怎麼和她單獨相處,但在公共課上還是見過幾次,偶爾也能說上一兩句話。可
今天,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同。少了幾分慣有的、屬於公主的那種矜持與疏離的鋒芒,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生澀?或者說,某種刻意維持平靜下的微妙波動?
“發生什麼事了?”
我轉過身。
首先映入眼簾的並非那身標誌性的、華麗繁複的斯特拉校服或阿多勒維特宮廷風格的裙裝。
洪飛燕穿著一身便於活動的便服。
一條設計簡約的黑色百褶裙,裙擺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上身是一件剪裁合體的純白色短袖T恤,勾勒出少女纖細卻挺拔的身形曲線。
外麵隨意地披著一件線條利落的黑色短款皮夾克,頭上戴著一頂俏皮的黑色貝雷帽,與她流淌而下的、如同月華凝練而成的銀色長發形成鮮明對比。
原則上,斯特拉學員在課餘時間可以穿著便服。
但大多數學生都以身為斯特拉一員為榮,通常會一直穿著校服,將其視為身份與榮譽的象征。
除非是像洪飛燕這樣,本身就擁有超越“斯特拉學員”這一身份的、足夠強大的自信與背景,否則很少會作此打扮。
至於我自己……除了校服,也確實沒什麼像樣的便服可穿。
這倒是很現實的原因。
“怎麼傻站著?像個笨蛋一樣。”
洪飛燕走到我麵前,赤金色的眼眸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微微挑眉。
“啊,沒有……隻是覺得,你這身衣服很漂亮。”
我實話實說。
褪去那些象征身份的華服,此刻的她更像一個普通的、清麗而帶著些許酷勁的少女,有種彆樣的新鮮感。
“是嗎?”
洪飛燕似乎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赤金色的眼眸閃動了一下,她微微低下頭,用食指無意識地卷起一縷垂在肩頭的銀發,這個略顯少女氣的小動作在她身上出現,有種奇異的反差感。
但很快,她又抬起眼,恢複了那副略顯高傲的表情:“走吧,去吃飯。”
“現在?還沒到七點。”
我看了看天色,夕陽的餘暉剛剛開始將天際染成金紅。
“我們出去吃。等到了地方,就是晚餐時間了。”她語氣理所當然。
“好。”
我點點頭。
事實上,我確實沒什麼特彆緊急的安排。
回去也無非是繼續日常的訓練。
即使在準備“裡奧斯”比賽期間,我每天也至少要保持三小時以上的魔力錘煉、體能強化和“閃現”的精進練習。
以我這種“平凡”的資質,這樣的訓練量還遠遠不夠。
我必須付出數倍於常人的努力,才能勉強跟上因我介入而不斷加速、變得難以預測的劇情。
我知道。
隨著劇情齒輪的飛速轉動,隨時可能踏入無法回頭的“主線”。
這讓我感到隱隱的不安。
到那時,我真的準備好了嗎?
以現在這種程度的力量,能在那些足以顛覆世界格局的漩渦中生存下來,保護好我想保護的人嗎?
十年?不,那並非遙遠的未來。
在斯特拉學院的畢業典禮之前,重大變故隨時可能發生。
正因為我這隻“蝴蝶”介入了這個世界,扇動了翅膀,一切都已改變,時間線也完全混亂了。
“不去嗎?”
見我有些出神,洪飛燕的眉頭微微蹙起,赤金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或許是期待落空的不悅?
不知為何,麵對這樣的她,我發現自己很難拒絕。
“啊,不,去。隻是突然想起好像有點事……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笑了笑,將那些沉重的思緒暫時壓下。
我的回答讓洪飛燕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彎,她不再多說,轉身,邁著輕快的步伐向前走去,銀發在夕陽下劃出流光的軌跡。
“那,我們去吃什麼?”
我快步跟上,與她並肩。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賣了個關子,側臉在暮光中顯得柔和了些。
我相信,此刻的選擇不會讓我後悔。
看著洪飛燕走在前麵、背影被落日餘暉勾勒出溫暖金邊的樣子,一種奇異的、名為“此刻真實活著”的實感,悄然湧上心頭。
然而,半小時後,坐在目的地露天座位上的我,看著手中托盤裡的食物,內心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一絲……後悔?
“這……到底是什麼?”
在我固有的印象中,洪飛燕的形象幾乎與“公主”二字劃等號。
早餐應該用銀勺優雅地品嘗魚子醬,午餐是搭配頂級鬆露的精致料理,晚餐則慢條斯理地切割五分熟牛排,淺酌陳年葡萄酒。
所以,當她主動提出“出去吃”時,我內心是抱有一絲期待的。或許是某家需要提前數月預訂的高級餐廳,或是隱藏在城市角落、隻接待特定客人的私房菜館。
但現實是,我們坐在距離斯特拉學院幾條街外、一個熱鬨平民商業區邊緣的露天小吃攤旁邊。
簡易的折疊桌椅,嘈雜的人聲,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食物香料混合的濃鬱氣味。
而我麵前的白色紙盒裡,盛著一個看起來……十分樸素的夾心食物。
“椰奶三明治。”
洪飛燕在我對麵坐下,她已經摘下了貝雷帽,銀發在傍晚的暖風中輕揚。
她麵前是同樣的食物,外加一杯插著小傘、冒著涼氣的乳白色飲料。
“我知道菜單上這麼寫……但這是哪個國家或地區的‘傳統美食’?”
我指著那個看起來就是兩片烤過的、微帶焦香的粗糧麵包,中間夾著厚厚一層乳白色、似乎混合了果肉和椰絲的餡料,餡料還在微微顫動,散發著清甜椰香的食物。
“沒有特定的國家傳統。”
洪飛燕用附贈的竹簽戳起自己那份,動作自然得仿佛常客,“隻要是有椰子樹生長的地方,當地人都有可能發明類似的食物。不過,埃特魯世界的椰子和你們那邊……可能不太一樣。”
她似乎在組織語言:“這裡的椰子果實外觀相似,但內部偶爾會發現一種極為稀有的小生物‘椰子舔舔蟲’。這種生物比椰子本身還小,出現概率極低,是公認的美味珍饈,價格昂貴,通常隻有富人才享用得起。”她補充解釋的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常識。
“這玩意兒……是昂貴的食物?”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這個看起來樸實無華、甚至有些粗獷的三明治。
它和“奢華”、“珍稀”這些詞完全聯係不起來。
洪飛燕沒有立刻回答,她將之前架在額頭上的太陽鏡推到銀發上,一手拿著椰奶三明治,咬了一口,細細咀嚼,赤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一種近乎享受的放鬆神情。
她旁邊的杯子裡,乳白色飲料表麵漂浮著小小的椰肉粒。
“阿多勒維特王宮裡大概不供應這個,但在外麵,這種無酒精的“椰子酒”應該也不會賣給未成年學生吧?”
我暗自嘀咕。
“吸溜……”
儘管內心充滿懷疑,但既然是洪飛燕請客,拒絕顯然不合適。
我硬著頭皮,學著她的樣子,用竹簽叉起一塊,送入口中。
!
牙齒陷入鬆軟微甜的麵包和冰涼滑嫩的餡料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新而醇厚的複合味道在味蕾上炸開!
不僅僅是椰子的清甜,還有某種類似奶油卻更加輕盈、帶著淡淡花香和海洋氣息的微妙口感,以及餡料中那些細小顆粒帶來的獨特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