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珊抱著哥哥的骨灰盒，沉默地坐了整整一天一夜。楊洛和藍蘭沒有上前過多打擾，隻是默默地守在一旁，看著她抱著那個冰涼的盒子蜷縮在沙發上，仿佛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與她隔絕開來。
直到第二天晚上，江珊終於緩緩抬起頭，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我哥比我大九歲…我家那個壞女人跑了以後，就剩我和我哥相依為命。他總把最好的都留給我，有一口吃的先留著我，自己省吃儉用也要供我讀書…”說著說著，淚水又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她捂著臉，壓抑的哭聲在寂靜的屋裡輕輕回蕩。
哭了好一會兒，江珊漸漸止住淚，忽然抬頭看向藍蘭，眼神裡帶著一絲期盼地問道：“姐姐，我哥…他是英雄，對嗎？”
“嗯。”藍蘭用力點頭，堅定而鄭重地說道：“他是英雄，是最了不起的英雄！”
“這些年，我哥從不讓我去探親，也從不告訴我他在哪個部隊。我就知道，他一定在做很了不起的大事。”江珊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與有榮焉的驕傲，眼眶卻又紅了。
“珊珊，你哥是所有軍人的榜樣，他的功績值得所有人銘記。隻是有些事不能跟你細說，我隻能跟你說這麼多。”
“我哥從小就跟我說，他最大的夢想就是當一名軍人，保護國家，也保護我。現在，他做到了…”江珊頓了頓，哽咽地說道：“可他答應過我的，要看著我考上大學的…”
說到最後，江珊死死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再哭出聲，肩膀卻仍控製不住地顫抖。
“謝謝你們，把我哥帶回來。我知道，你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不用為我擔心。我會好好活著，考上大學，完成我哥的心願，也完成我自己的心願。”
藍蘭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模樣，忍不住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柔聲說道：“珊珊，你不是一個人，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隨時找我們，我們就是你的家人。”
江珊靠在藍蘭溫暖的懷抱裡，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積攢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卻不再是之前那種撕心裂肺的哭喊，而是帶著委屈和依賴的嗚咽，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停靠的港灣。
楊洛站在一旁，看著她單薄的側臉，默默退到了窗邊。
龍19是江珊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如今這最後的依靠也碎了，這孩子往後的路該有多難走。所謂的歲月靜好，不過是無數像龍19這樣的人，用生命在黑暗裡撐起的光亮。
他想起了龍魂的誓言，想起了那些長眠於地下的戰友，心中的信念愈發堅定。
有些路，注定要有人踏遍荊棘去走。有些責任，注定要有人舍生忘死去扛。
“謝謝姐姐。”江珊慢慢低下頭，指尖輕輕摩挲著懷中的骨灰盒，那冰涼的觸感仿佛能讓她稍微冷靜一些。她輕輕撫摸著盒子，對楊洛和藍蘭說道：“哥哥，姐姐，我想回一趟老家，把我哥和爸葬在一起，這樣他們也能做個伴。”
“我們陪你一起去，好嗎？”
江珊點了點頭，眼裡閃過一絲感激。
第二天上午，江珊稍稍平複了情緒，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懷裡始終緊緊抱著哥哥的骨灰盒。
楊洛特意租了輛車，兩個小時的車程裡，車廂裡異常安靜，隻有車輪碾過路麵的單調聲響。
江珊把骨灰盒緊緊抱在懷裡，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後的溫度，累了就靠著車窗打個盹，每次醒來，第一反應都是低頭確認盒子還在懷裡。
兩個小時後，到達了江珊老家所在的村子。村子不大，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地伸向深處，兩旁是低矮的瓦房，屋頂的煙囪裡偶爾飄出幾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炊煙味，帶著一種淳樸的寧靜。
“前麵就是我家了。”江珊指著不遠處一座帶院子的老屋，聲音依舊有些沙啞。
院子裡，一棵老槐樹長得鬱鬱蔥蔥，枝繁葉茂，樹乾上還掛著一個褪色的秋千架，那是小時候龍19親手為江珊做的。
看到這熟悉的景象，江珊的腳步頓了頓，眼眶瞬間又紅了，那些與哥哥相關的記憶，像潮水般湧上心頭。
從老屋裡取了幾把工具，三人一同來到江珊父親的墓地。藍蘭默默地清理著墳前的雜草，楊洛則在旁邊挖坑，準備將龍19安葬在他父親旁邊。
江珊“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墓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哽咽著說道：“爸，我把哥帶回來陪您了…以後你們就有伴了，再也不會孤單了…”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墓地裡回蕩，帶著濃濃的思念和哀傷。
楊洛挖好坑後，江珊親手將哥哥的骨灰盒放入土坑中，然後一捧一捧地往裡麵填土，動作緩慢而鄭重，仿佛每一把土都承載著無儘的不舍。
陽光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點，卻怎麼也照不進她眼底深處的哀傷。
楊洛和藍蘭在一旁默默幫著培土，新翻的泥土帶著潮濕的腥氣，混著旁邊燒紙錢的餘味，在山風裡飄得很遠很遠。
“哥，你以前總說我膽小，不敢一個人走夜路。”江珊往坑裡撒了一把家鄉的黃土，淚水砸在新土上，洇出一個個小小的窩，她哽咽著，卻努力擠出一絲笑意，說道：“可你看，我現在敢一個人送你回家了…哥，你在那邊要是累了，就跟爸說說話，像小時候那樣，他總愛聽你講學校裡的事…”
沒有哀樂，沒有人群，隻有山風掠過樹梢的嗚咽聲，像是天地間為這位英雄奏響的最肅穆的悼詞。
江珊跪在地上，對著新壘起的墳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額頭抵著冰冷的土地，久久沒有抬起。
安葬好哥哥，江珊又在墳前跪了很久很久，才在楊洛和藍蘭的輕聲勸說下，一步三回頭地轉身離開。山風吹起她的衣角，也吹起了漫天的思念，落在這片承載著她所有親情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