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喊,撲上去抱住了朱六九軟倒的身體,徒勞地用手去捂那洶湧冒血的傷口。
溫熱的血液瞬間染紅了他的太子袍服。
“太醫!傳太醫!快傳太醫!!”
朱元璋目眥欲裂,聲音都變了調,瘋狂地嘶吼著。
太監連滾爬爬地衝了出去!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那一刀,又準又狠,直接斷絕了所有生機。
朱六九躺在朱標懷裡,眼睛依舊圓睜著,望著宮殿上方彩繪的梁棟,氣息已絕。
禦書房內。
隻剩下朱元璋粗重的喘息聲,朱標壓抑不住的痛哭聲。
以及那濃鬱得化不開的血腥氣。
朱標輕輕放下朱六九逐漸冰冷的身體,轉過身,對著朱元璋,再次重重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聲音充滿了痛苦和自責。
“父皇!兒臣……兒臣擅作主張,害了大伯性命!”
“兒臣……有罪!請父皇責罰!”
朱元璋看著跪在地上,渾身染血,悲痛欲絕的兒子。
又看了看旁邊表哥那死不瞑目的屍體,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憤怒、悲痛、震驚、無奈……
最終,都化作了一聲長長的沉重歎息!
他走上前,伸手將朱標扶了起來,看著兒子通紅的雙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一種複雜的欣慰:
“不……標兒,你沒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朱六九的遺體,眼神痛楚,語氣卻異常堅定:
“為了大明,為了這江山社稷,你做的……對!”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濃重的血腥氣都吸入肺腑,再緩緩吐出:
“你……先退下吧。”
“咱……想單獨陪陪你大伯。”
朱標哽咽著,深深看了父皇一眼,又對著朱六九的遺體叩了一個頭,這才腳步虛浮,失魂落魄地退出了禦書房。
殿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內外。
朱元璋獨自站在殿中,看著地上那灘刺目的鮮血和再無聲息的表哥,久久未動。
暮色透過窗欞,將他的身影拉得細長而孤寂。
良久,他猛地睜開眼,眼中所有的悲痛和軟弱都被收斂,隻剩下帝王的深沉和冰冷的探究。
他對著空蕩的大殿,沉聲喚道:
“二虎!”
如同影子般的錦衣衛指揮使應聲而入,躬身待命。
朱元璋的目光銳利如鷹,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
“去給咱查清楚,標兒去見葉凡,那葉凡……到底都對標兒說了些什麼!”
“一字不漏,給咱查明白!”
……
夜色深沉。
葉凡府邸的書房卻依舊亮著燭光。
他並未入睡,隻是靜靜地坐在桌前,手指間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佩,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腳步聲在院中響起,有些沉重,有些淩亂。
隨即,書房門被輕輕推開,太子朱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依舊穿著那身沾染了暗紅血漬的太子常服,臉色蒼白如紙,眼圈紅腫,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悲傷落寞,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空洞。
他甚至沒有通報。
就這麼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
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
葉凡抬起頭,看到他那副模樣,心中已然明了。
他沒有起身,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朱標走到葉凡麵前,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
半晌,才發出沙啞破碎的聲音:
“先生……我……我殺了朱桓……”
葉凡點了點頭,語氣平靜:“我已知曉,殿下做了該做之事。”
“可是……”
朱標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他猛地抓住葉凡的桌沿,指節泛紅,身體微微顫抖!
“可是我害死了大伯!”
“他就死在我麵前!”
“用匕首……就那樣……血……好多血……”
他語無倫次,仿佛又回到了禦書房那慘烈的一幕。
巨大的負罪感和悲痛幾乎要將他吞噬!
“我答應過要給他養老的……”
“我答應過的……”
“可他……他不要……他隻要他的兒子……”
看著朱標這般痛苦的模樣,葉凡眼中也掠過一絲極淡的複雜。
他輕輕歎了口氣,起身走到朱標身邊,遞過去一杯早已涼透的茶。
“朱老太爺之死,”葉凡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確在我意料之外。”
“我亦未想到他性情如此剛烈決絕。”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直視著朱標淚眼模糊的雙眼!
“但,即便我早已知曉會有此結果,依舊會勸殿下,殺朱桓!”
朱標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殿下!”
葉凡的語氣加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
“朱桓不死,則貪墨之風難止,豪強兼並難遏,國法綱紀便形同虛設!”
“今日可有一個朱桓倚仗皇親身份逍遙法外,明日就會有十個、百個‘朱桓’冒出來!”
“屆時,朝廷威信掃地,百姓怨聲載道,我大明立國之根基,必將動搖!!”
“殿下今日之痛,是為了避免來日更大的禍亂!”
“是為了這大明的,千秋萬代!”
他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
敲打在朱標的心上!
試圖將那沉溺於悲傷和自責的情緒強行拉出來。
“事已發生,悲痛無可避免。”
“但殿下乃國之儲君,未來的天子!”
葉凡按住朱標的肩膀,力道沉穩,“臣隻望殿下,能儘快從這悲傷中走出!”
“因為眼下,還有遠比沉溺於悲痛更重要更緊迫的大事,等著殿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