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奉天殿。
百官肅立,偌大的殿堂內靜得能聽到彼此壓抑的呼吸聲,甚至連衣袍摩擦的細微聲響都顯得格外刺耳。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近乎凝固的沉重。
龍台之上。
朱元璋端坐著,身形依舊挺拔。
但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雲。
他的嘴唇緊抿,眼神低垂。
目光落在空處,沒有任何焦點。
可那股無形中散發出的冰冷怒意和沉痛,卻如同實質般壓在每一個臣子的心頭,讓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
昨日禦書房內的慘劇,雖未親眼得見,但那血腥的結果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傳開。
誰都知道。
陛下此刻正處在喪親之痛與帝王之怒的交織之中。
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這壓抑幾乎要達到頂點時,朱元璋終於緩緩抬起了眼皮。
那雙深邃的眼眸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百官,沒有任何波瀾。
卻讓所有接觸到這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脊背發涼。
“傳,”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沙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鄭士元。”
很快。
身著白色罪衣,額上傷痕依舊明顯的鄭士元,被兩名侍衛帶了上來。
他步履有些虛浮,但腰杆卻挺得筆直,再次跪倒在那冰冷的金磚地麵上。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鉤子,死死釘在鄭士元身上,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可怕!
“鄭士元……你可知曉,咱的表哥,朱六九……死了。”
這話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得眾人心頭狂跳!
鄭士元深深叩首,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臣……知道。”
“那你可知曉,”朱元璋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痛楚和質問!
“他是怎麼死的?!”
“是因為你!是因為你那道彈劾的奏折!”
“害得咱的標兒,不得不殺了他的兒子!”
“是你!是你逼死了他!!”
這近乎咆哮的質問!
裹挾著帝王的雷霆之怒,震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
不少官員腿肚子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
鄭士元伏在地上的身體微微顫抖。
但他再次抬起頭時,臉上卻是一片近乎殉道者的平靜。
他迎著朱元璋那仿佛要殺人的目光,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臣,知道!”
朱元璋猛地從龍椅上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帶著一股駭人的壓迫感。
他死死盯著鄭士元,幾乎是咬著牙問道:“那你可又知曉……”
“他對咱,有恩!”
“天大的恩情!!”
“臣,知曉!”
鄭士元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聲音反而更加堅定。
“既然知曉!既然你他娘的什麼都知道!”
朱元璋猛地一拍龍椅扶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整個大殿都仿佛隨之震動,他額角青筋暴起,怒喝道:“那你還敢彈劾?!”
“你還敢把他往死路上逼?!”
“你是何居心?!啊?”
麵對這如同狂風暴雨般的帝王之怒,鄭士元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他挺直了脊梁,目光清澈而決絕,朗聲道:
“陛下!臣身著這身官服,食朝廷之祿,便承萬民之望!”
“哪怕臣官職低微,不過七品縣令,亦要上無愧於天,無愧於陛下授予臣之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