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清河縣衙旁,臨時撥給太子使用的院落書房內,燭火通明。
葉凡獨自坐在堆滿卷宗的案牘之後,眉頭緊鎖。
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麵前攤開著數本厚厚的縣誌,刑名案卷以及曆年錢糧賬簿。
他已經在這裡枯坐了將近兩個時辰。
逐字逐句地翻閱著與周文元相關的所有記錄。
正如白日裡那些百姓所言,卷宗之上,周文元的政績可謂斐然,記錄清晰,條理分明。
抗旱的詳細舉措,每一筆賑災錢糧的出處與去向,幾樁大案要案的偵破過程……
無不記載得井井有條。
堪稱地方官治理的典範。
甚至連一些細微的施政措施,都記錄在案,看起來透明無比。
然而,看得越久,葉凡心中的那股違和感就越是強烈!
太完美了。
完美得……不像真的。
這所有的記錄,仿佛經過精心修剪和打磨,隻留下了光鮮亮麗的一麵。
將所有可能的瑕疵、爭議,甚至正常的施政摩擦都抹除得一乾二淨!
就像一個妝容精致到毫無破綻的人,反而讓人懷疑麵具之下的真實麵容。
就在這時。
書房門被輕輕推開,朱標走了進來。
他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白日那些讚譽動搖後的困惑。
“老師,還在查閱卷宗?”
朱標走到案前,隨手拿起一本賬簿翻了翻,“可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
“學生看來,這周文元在任期間的作為,記錄詳實,政績卓著,似乎……確實挑不出什麼錯處。”
“難道真是我們多心了?”
葉凡抬起頭,燭光映照著他深邃的眼眸。
他沒有直接回答朱標的問題。
而是從一堆案卷中,精準地抽出了幾份,推到了朱標麵前。
那是記載著那幾起轟動一時的滅門慘案的卷宗。
包括百姓口中周文元兩天兩夜未合眼破獲的張大戶家案。
“殿下,請看這幾份案卷。”
葉凡的聲音平靜無波。
朱標有些疑惑地接過,仔細翻閱起來。
卷宗上詳細記錄了案發時間,現場勘查情況,凶手的緝拿過程以及最終的判決。
一切看起來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老師,這……有何問題?”
朱標看了半晌,依舊不解,“案發、勘查、緝凶、結案,流程清晰,證據鏈……看似也完整。”
“周文元在此事上,確實展現了過人的能力和責任心。”
葉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帶著冷意的弧度。
他伸手指向卷宗中關於受害者財產處理的部分:“殿下,您難道沒有發現一個問題嗎?”
他的手指點在那些描述受害者家產的文字上:“這些被滅門的人家,無一例外,都是家資頗豐的當地大戶。”
“張家、李家、王家……皆是如此。”
朱標點了點頭:“這……有何奇怪?”
“匪徒作案,自然挑選富戶下手。”
“那麼,”
葉凡的目光銳利起來,如同箭一般精準地射中關鍵!
“案卷中提到,這些大戶被抄沒,或因滅門而自然歸屬官府代管的家產,最終都‘依律發還其遠房親屬’了。”
“殿下不覺得,這個‘遠房親屬’,出現的頻率太高了些嗎?”
“而且,您看這裡。”
他又指向另一處記錄:“張家的產業,發還給了一個遠在湖廣的表親。”
“李家的田產,則由一個遷居鳳陽的族叔接手。”
“王家的商鋪,則落到了一個據說在應天府經商的侄子手中……”
葉凡抬起頭,直視著朱標漸漸變得驚疑不定的眼睛。
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打在朱標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