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奉天殿內,莊嚴肅穆。
半月未見的太子朱標,正立於禦階之下,聲音清朗,條理清晰地稟報著此次江浦、清河等地天花疫情的處置情況。
從牛痘接種的推行,到疫區的隔離管控。
再到事後對亡者家庭的撫恤,以及對失去依靠的百姓采取“以工代賑”的安置策略,一一陳述。
他並未過多提及個人之功。
重點皆在於黎民安危與朝廷善後。
龍椅之上,朱元璋聽得仔細,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唯有在聽到“疫情已徹底控製,百姓漸次歸業”時,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待朱標奏畢,他方才緩緩開口,聲音渾厚,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嗯,標兒此次處置疫情,果斷得當,尤其這‘以工代賑’之法,不直接給錢,讓百姓以勞力換取生計,既能安頓流民,又能興修水利,整飭道路,一舉數得!”
“很好!咱很滿意!”
得到父皇的肯定,朱標心中微鬆,正要謙遜幾句,卻聽朱元璋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有些玩味!
“不過,咱還聽說,此次天花能這麼快被摁下去,全依賴於一個什麼……雲遊的赤腳郎中?”
“獻上了那勞什子牛痘奇法?”
朱標心中猛地一緊,後背瞬間沁出一層細汗。
他知道這事瞞不住。
也本打算在合適時機坦白。
卻沒想到父皇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突兀地提起!
他張了張嘴,正準備將早已想好的說辭道出。
比如葉凡偶得奇書,心懷黎民之類……
然而,朱元璋根本沒給他解釋的機會。
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掃過滿朝文武,嘴角似乎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可咱怎麼越聽越覺得稀奇?”
“這位本事通天的赤腳郎中,查來查去,竟然就是咱工部屯田清吏司,那個小小的六品主事,葉凡啊?!”
“葉凡”二字,如同兩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在奉天殿內激起了千層浪!
百官之中,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和竊竊私語。
葉凡?
那個之前因陳懷義案被牽連,貶謫下獄的都察院禦史?
他什麼時候出來的?還去了工部?
竟然……還弄出了防治天花的牛痘?!
朱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臉色微微發白。
不知父皇此舉,是何用意。
是怪罪他隱瞞?
還是要……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朱標內心忐忑之際,朱元璋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讚許,和令人瞠目結舌的決斷!
“嗬嗬,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
朱元璋大手在龍椅扶手上一拍,發出沉悶的響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咱這工部衙門裡,還真是藏龍臥虎!”
“一個六品主事,竟有如此挽狂瀾於既倒,救萬民於水火的大本事!”
“讓他屈居在一個小小的主事位置上,管些屯田水利的雜事,豈不是埋沒了人才?”
“豈不是顯得咱朱元璋,有眼無珠,不識泰山?!”
他目光炯炯。
如同兩道電光,掃視著下方神色各異的臣子。
最終,那目光仿佛無意,又仿佛有意地,在左丞相胡惟庸,永昌侯藍玉等人臉上停留了一瞬。
隨即。
朱元璋挺直了那如同山嶽般的脊背,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金口玉言,乾坤獨斷的帝王氣概,朗聲宣道:
“傳咱的旨意!”
“工部主事葉凡,獻防治天花奇策,活人無數,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此等大功,豈是尋常金銀爵位所能酬賞?”
“即日起,擢升葉凡,為中書省右丞相!”
“參知政事,輔佐朝綱!!”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整個奉天殿,仿佛連空氣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荒謬,最不可思議的旨意。
從六品主事,一躍而至從一品右丞相?!
這中間隔了多少級?
大明開國以來,何曾有過如此駭人聽聞的擢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