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如同一道九天霹靂,直接在胡惟庸的腦海最深處炸響!
陛下……回京了?!
不是過幾日,不是有旨意先行,而是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在了金陵城外?!
而且,是在山東備倭兵異動,鐵甲艦隊封鎖長江口的消息剛剛傳來的同時?!
所有的僥幸,所有的自我安慰,所有的幻想,在這一刻,被這記組合重拳砸得粉碎!
胡惟庸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耳朵裡嗡嗡作響,腳下竟有些發軟,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公案邊緣,才勉強站穩。
那柄藏在袖中的禦賜木撓,“當啷”一聲,掉在了光潔的金磚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聲響。
木撓的紋路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完了。
陛下必然是發現了什麼!
而且是發現了足以讓他雷霆震怒,不惜動用大軍圍城也要徹底清算的事情!
否則,絕不可能以這種方式,在這種時刻,突然回京!
是沿海走私?
火燒倉庫?
還是……自己對徐達的算計?
亦或自己這些時日監國攬權,安插親信,甚至那些更深遠的念頭?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但他畢竟是胡惟庸,是在屍山血海的洪武初年,在朝堂傾軋中,一步步爬到巔峰的人物。
在最初的震駭與恐懼之後,求生的本能和殘存的理智強迫他迅速冷靜下來。
不,還不能慌!
陛下隻是回京,隻是調了兵,他還沒有動手!
那些倉庫燒了,證據沒了!
徐達在北疆,生死未卜!
自己在朝中黨羽眾多,根基深厚!
而藍玉那些驕兵悍將,也未必會坐視自己被清算!
還有李善長暗中聯絡的那些力量……
對,還有機會!
隻要應對得當,隻要在麵聖時不出差錯,隻要陛下沒有拿到確鑿無疑的鐵證……
一絲渺茫的近乎自欺欺人的僥幸,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在他心中死灰複燃。
他強行挺直了因為瞬間脫力而有些佝僂的脊背,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臉上的肌肉恢複正常。
儘管那笑容僵硬得如同麵具。
“慌什麼!”
他對著那驚慌失措的堂官,以及聞訊趕來的其他幾名心腹屬官,厲聲喝道。
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卻已恢複了平日的威勢。
“陛下巡幸歸來,乃天大的喜事!”
“我等臣子,理當歡欣鼓舞,盛裝出迎!”
“傳本相命令!所有在京六品以上文武官員,即刻至中書省前集結,隨本相出朝陽門,恭迎聖駕!”
“儀仗、禮樂,全部按最高規製準備!快!”
“是……是!”
屬官們被他這一喝,也勉強鎮定下來,連忙領命,匆匆跑去安排。
胡惟庸獨自留在值房內,彎腰撿起地上的木撓。
他將木撓緊緊攥在手心,溫潤的感覺傳來,反而讓他混亂的頭腦清醒了些。
他走到窗前,望著宮城的方向,目光複雜到了極點。
有恐懼,有不甘,有僥幸,更有一種被逼到懸崖邊,退無可退的狠厲!
陛下,您回來了。
那就讓臣……好好迎接您吧。
看看咱們這場君臣之間,最後的對弈,究竟是誰,能笑到最後!
他整理了一下緋色的宰相袍服,撫平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皺,邁開步伐,向著值房外走去。
步伐看似沉穩,卻唯有他自己知道,那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燒紅的刀尖之上。
……
很快。
朝陽門外,原本空曠的郊野官道兩旁,此刻已是旌旗招展,冠蓋雲集。
在京所有六品以上文武官員,凡能趕到的,皆已按品階肅立於道旁,鴉雀無聲。
秋風卷起黃土大道上的浮塵,也吹動著官員們緋紅、青綠、深淺不一的官袍下擺和帽翅,發出細微的簌簌聲響。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混合了塵土、汗味、熏香以及難以言喻的緊張氣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官道儘頭。
那裡,皇帝陛下龐大而威嚴的儀仗已經清晰可見。
明黃色的龍旗,日月旗、二十八星宿旗在秋風中獵獵招展,反射著上午略顯蒼白的日光。
身著明亮甲胄的錦衣衛大漢將軍和隨駕禁軍,盔甲鮮明,刀槍如林,邁著整齊劃一,沉重有力的步伐,護衛著那輛由三十六名精壯太監抬著的金碧輝煌的龍輦,緩緩向城門方向行來。
鼓樂聲莊嚴而悠遠,隨著隊伍的前進而逐漸清晰,震動著每個人的耳膜,更震動著無數顆惴惴不安的心。
胡惟庸站在百官隊列的最前方,一身大紅坐袍在秋風中顯得格外醒目。
他竭力挺直脊梁,維持著監國丞相應有的沉穩氣度,臉上甚至提前練習好了那種混合著恭謹、喜悅與如釋重負的複雜表情。
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寬大袍袖下的雙手,早已被冷汗浸濕,指尖冰涼,甚至在微微顫抖。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龍輦。
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每一次跳動都帶來窒息般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