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退路。”
“凡事需做最壞打算。”
“新都之事,縱然籌劃再密,亦難保萬全。”
“若……若事有不成,或局勢突變,陷於絕地,必須有一條能夠迅速脫離,保存實力的退路。”
“殿下所掌之水師鐵甲艦隊,便是這條退路之關鍵!”
“遷都完成,大局初定後,當以‘加強渤海防務’‘巡弋遼東,朝鮮海疆’‘護衛新都海上門戶’等公開理由,將水師主力,尤其是最新式的,航速最快的,戰力最強的鐵甲戰艦,逐步北調,集結於天津衛、登州、萊州等渤海灣要害港口。”
“一旦新都有變,陸路斷絕,殿下便可借巡查演訓之名,迅速登艦,由海路南下或東進。”
“茫茫大海,鐵甲艦堅炮利,機動性強,足以擺脫大部分追兵,或駛往江南、福建等殿下仍有根基之地,或遠遁海外,以待時機。”
“此乃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最後保障,絕不可廢!”
退路!
海上退路!
朱標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握著素箋的手指冰涼。
葉凡這最後一項,幾乎是在直言不諱地規劃“失敗逃亡”的路線!
這比他預想的還要決絕,還要深遠!
這意味著,他們的計劃,從一開始就考慮了最極端,最慘烈的後果。
那就是與父皇徹底決裂,甚至兵戎相見,最終不得不流亡海上!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燈焰跳動著,將兩人凝重的麵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良久,朱標才緩緩放下素箋,抬起頭,看向葉凡。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中卻漸漸凝聚起一種破釜沉舟的決意。
他知道,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胡惟庸的覆滅在即,朝局必將迎來劇震與權力真空!
而遷都,是他們唯一可能趁亂布局,掌握未來的機會。
要麼成功,奠定未來數十年的根基。
要麼失敗,萬劫不複!!
“老師……”
朱標的聲音有些乾澀,“這些安排,一旦啟動,便再無悔棋之可能。”
“父皇他……終究是父皇。”
葉凡迎上朱標的目光,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冷靜。
“殿下,陛下是父皇,更是天子。”
“天子之心,深不可測。”
“況且陛下對權力的掌控,無人能及。”
“我等所為,非為忤逆,實為自保,為將來能真正推行新政,廢相權、肅吏治、威懾諸王……以穩固江山計。”
“若殿下無絲毫準備,他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諸王奪位時,又當如何?!”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遷都,便是這非常之時,錯過了,便不會再有了!”
朱標沉默,目光再次落回輿圖上那些冰冷的標記和線條上。
金陵,北平,皇宮,城門,要道,港口,戰艦……
這些地點和元素,在他腦海中飛速組合,勾勒出一幅驚心動魄卻又不得不為的宏圖。
他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已然褪去,隻剩下太子儲君的堅毅與決斷!
“好。”
他重重吐出一個字,拿起葉凡用過的那支細毫筆,在那張素箋的末尾,鄭重地添上了一行小字:
“諸事依此議,慎之又慎,即刻密行。”
寫罷,他將素箋湊近燈焰。
火苗舔舐著紙角,迅速蔓延,將那些冰冷的計劃化為灰燼,飄落在書案下方的青銅炭盆之中,與早已冷卻的炭灰混為一體,再無痕跡。
“明日,我便上奏。”
朱標的聲音恢複了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凜然。
葉凡微微頷首,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