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劈啪作響,火星子四濺。
木子定國手裡抓著那條半生不熟的牛腿,吃相凶狠,連帶著筋膜和血水一起吞下。
葉衛青坐在他對麵,胃裡一陣翻騰。他努力維持著帝王的威儀,但飄忽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
“慢點吃。”葉衛青乾巴巴地說道,“朕的糧倉夠你吃個飽。”
木子定國沒理他。他啃完最後一口肉,隨手將光溜溜的牛骨扔進火堆。
油脂遇火,騰起一股半人高的火苗。
“兩天。”他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木子於,“你說的,兩天後出發。”
“裝備明天就能齊。”木子於用木棍撥弄著火堆,“但你的人需要休息。他們現在的狀態,上了戰場也是送死。”
“死就死了。”木子定國冷漠地說道,“人多得是。”
葉衛青倒吸一口涼氣。幾十萬條人命,在這個瘋子嘴裡就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數字。
“他們是朕的子民!”葉衛青忍不住拍案而起,“不是你的消耗品!”
木子定國轉過頭,陰惻惻地看了皇帝一眼。
“在這裡,他們是你的子民。到了戰場上,他們就是我的刀。”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刀鈍了,就得磨。磨斷了,就換一把。”
葉衛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看向木子於,希望能得到一些支持。
木子於卻點了點頭:“他說得對。慈不掌兵。”
葉衛青瞪大了眼睛:“你……”
“陛下,我們要去打的,是擁有熱武器的趙無言。”木子於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
“在火炮麵前,人命確實隻是一個數字。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個數字的交換比,變得對我們有利。”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清單,扔給木子定國。
“這是你要的裝備,還有……”他頓了頓,“那一百二十門火炮。”
木子定國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會用?”
“我會。”木子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也得會。”
接下來的兩天,長安城變成了巨大的兵工廠。
工部、戶部、兵部連軸轉。無數的鎧甲、兵器被從庫房裡搬出來,源源不斷地運往城外大營。
那些原本如同乞丐般的士兵,在吃飽喝足、換上嶄新的裝備後,精氣神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看著手裡鋥亮的橫刀,身上堅固的鎧甲,一種從未有過的自信在心中升騰。
這是朝廷的恩典。是陛下沒有拋棄他們。
葉衛青騎著馬,在木子於的陪同下巡視軍營。
所到之處,山呼萬歲之聲震耳欲聾。
“賢弟。”葉衛青聽著那震天的呼喊,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笑容,“朕忽然覺得,花了那麼多錢,值了。”
“民心可用。”木子於淡淡地說道,“但更重要的是,他們現在知道為何而戰了。”
第三天清晨。
天剛蒙蒙亮,沉悶的號角聲就響徹了長安北郊。
幾十萬大軍拔營起寨。
隊伍的最前方,是全副武裝的鐵騎。木子定國一馬當先,那杆飲血無數的鐵戟斜指西方。
中軍位置,葉衛青的龍輦被數百名禦林軍簇擁著。他拒絕了坐車,堅持要騎馬。那一身明黃色的鎧甲在朝陽下熠熠生輝。
木子於騎著一匹黑馬,跟在皇帝身側。他回頭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長安城。
城牆上,一個白色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那裡。
是李師師。
隔得太遠,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木子於知道,她在哭。
他收回目光,雙腿一夾馬腹。
“出發!”
大軍開拔,煙塵滾滾。
目標:扶風郡。
三百裡路程,對於這支剛剛完成蛻變的軍隊來說,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木子定國像是不知道疲倦為何物。他始終衝在最前麵,不斷催促著隊伍加速。
“快點!沒吃飯嗎?!”
沒人敢有怨言。那個如同殺神一般的男人,用這一路的血腥手段,已經在軍中建立起了絕對的威信。
行軍至第二天傍晚,扶風郡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
那不再是一座普通的城池。
城牆被加高了數丈,上麵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射擊孔。城外挖了三道深深的壕溝,引渭水灌入,形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
更引人注目的是城中豎起的幾根高大的煙囪,正冒著滾滾黑煙。
“他在煉鋼。”木子於勒住馬,用望遠鏡觀察著城內的情況,“還在製造火藥。”
“管他在乾什麼。”木子定國拔出鐵戟,“衝過去,殺光他們。”
“蠢貨。”木子於罵了一句,“你看看那些壕溝。你的騎兵衝過去就是活靶子。”
木子定國咬了咬牙:“那你說怎麼辦?”
木子於放下望遠鏡,指了指身後的炮兵陣地。
“用他的東西,打他。”
一百二十門火炮被推了上來。黑洞洞的炮口昂起,對準了遠處的扶風城。
葉衛青興奮地搓著手:“賢弟,讓朕來開第一炮!”
木子於把火把遞給他。
“陛下,請。”
葉衛青接過火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看著那根引線,仿佛看到了趙無言驚恐的臉。
“給朕……轟他娘的!”
火把落下。
引線燃燒發出“嘶嘶”的聲響。
轟!
大地顫抖。一枚實心鐵彈呼嘯而出,劃過數裡的距離,重重地砸在扶風城的城牆上。
碎石飛濺。堅固的城牆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戰爭,開始了。
第一發炮彈的硝煙還未散去,扶風城頭就有了動靜。
並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失措。城牆上的守軍有條不紊地奔跑著,很快,幾十門造型怪異的火炮被推了出來。
那些火炮比繳獲的型號更小,但炮管更長,安裝在帶有輪子的炮架上,移動極其靈活。
“退!”木子於瞳孔一縮,大吼出聲。
轟轟轟!
城頭的火炮齊射。
幾十枚炮彈帶著尖銳的嘯音飛來,精準地落在唐軍的炮兵陣地附近。泥土飛濺,幾名來不及躲避的炮手當場被炸得粉碎。
“我就知道。”木子於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土,咬牙切齒,“他藏私了。這些炮,射程比我們的遠,精度也更高。”
葉衛青被親衛撲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他狼狽地爬起來,吐掉嘴裡的草根。
“這孫子!還藏有野戰炮!真陰!”
木子定國看著被炸得七零八落的陣地,臉上反而露出一絲獰笑。
“這就對了。”他舔了舔嘴唇,“要是太容易,殺起來也沒意思。”
他舉起鐵戟,指向前方那三道寬闊的壕溝。
“填了它。”
“你瘋了?”木子於一把拉住他的馬韁,“那是敵人的火力覆蓋區!你讓人上去填溝,就是讓他們去死!”
“不死人,怎麼過溝?”木子定國甩開他的手,“我的兵,本來就是用來死的。”
瘋子。
這是木子於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詞。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