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帕收進懷裡,貼身放著。
李師師的眼睛亮了起來。
她沒想到他真的會收下。
"夫君,粥快涼了。"
木子於端起碗,一口喝光。
他放下碗筷,起身。
"我去趟宮裡。"
李師師站起來,幫他整理衣襟。
她的手指在他胸口停留了一瞬,那裡藏著她繡的手帕。
"早些回來。"
木子於點頭,轉身離開。
走出院子時,霍去疾已經牽著馬等在門外。
"元帥,陛下傳旨,讓您入宮議事。"
木子於翻身上馬。
"走。"
.......
皇宮,禦書房。
葉衛青正在看奏折。
看到的全是彈劾木子於的內容。
說他在扶風濫殺,說他擁兵自重,說他目無君上。
葉衛青把奏折扔在地上。
"一群廢物!"
他站起身,在禦書房裡來回踱步。
張忠賢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陛下息怒。"
"息怒?"葉衛青冷笑,"他們在後方動嘴皮子,前線的人在拚命!"
"這幫人就會窩裡鬥!"
張忠賢低著頭,不敢接話。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通報聲。
"陛下,木元帥求見。"
葉衛青眼睛一亮。
"快宣!"
木子於走進禦書房,行禮。
"臣參見陛下。"
"免禮免禮。"葉衛青連忙上前,拉住他的手。
"賢弟,你終於回來了!"
"朕還以為你要在扶風待到過年呢。"
木子於抽回手。
"臣回來有事稟報。"
葉衛青收起笑容。
"說。"
"突厥王庭派使者來了。"
葉衛青臉色一變。
"他們要乾什麼?"
"要和朝廷談判。"木子於把突厥的條件說了一遍。
葉衛青聽完,臉色鐵青。
"他們這是想用一個女人,換朕大將軍的命?!"
木子於沒說話。
葉衛青在禦書房裡走了幾圈,猛地停下。
"賢弟,你說該怎麼辦?"
"不答應。"
"可木子定國那邊……"
"他會等。"木子於打斷他,"臣會說服他。"
葉衛青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你真能說服他?"
"能。"
"好。"葉衛青一拍桌子,"那就不答應!"
"朕就不信,突厥人真敢殺人質!"
張忠賢跪在一旁,頭埋得更深,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裡。
這種天真的話,也就隻有這位特殊的陛下才說得出口了。
木子於沒有說話,他隻是走到一旁的書架前,取下一卷關於北境地理的圖誌,自顧自地展開。
他的沉默,比任何反駁都更具壓迫感。
葉衛青胸口起伏,他盯著木子於的背影,怒氣漸漸被一種不安所取代。
“賢弟,你為何不說話?”
“陛下,規矩是強者給弱者定的。”
木子於轉過身,目光平靜無波。
“現在,在草原上,我們不是強者。”
葉衛青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藍田大捷,扶風城破,我們連戰連捷!怎麼就不是強者?”
“我們贏了戰鬥,但輸了態勢。”木子於走到地圖前,指向北平城的位置,“北平城下,阿史那·羅損失慘重,但他跑了。他百萬大軍的主力還在。”
“他丟了白狼山,丟了十萬王帳親衛,他被我那個兄弟追得像條狗。陛下覺得,草原上那十七個部落,現在會怎麼看他?”
葉衛青順著他的話思索,臉色慢慢變了。
“他們會覺得他是個廢物。”
“沒錯。”木子於點頭,“一個連後勤都保不住、被人數倍少於自己的敵人打得丟盔棄甲的廢物。草原隻崇拜強者,沒人會追隨一個廢物。”
“所以,他需要重新證明自己。”
“怎麼證明?”
木子於的目光轉向葉衛青,一字一句地開口:“殺戮。用最殘忍的殺戮,來洗刷恥辱,重新豎立威嚴。”
“還有什麼,比當著所有部落的麵,殺死大唐戰神的妻子,更能震懾人心的?”
葉衛青的身體晃了一下,靠在了龍案上。
他引以為傲的心理學知識,在這一刻顯得蒼白無力。
他能分析人的行為模式,卻無法理解這種根植於蠻荒生存法則的血腥邏輯。
“他會殺了她。”木子於陳述著一個冰冷的事實,“不僅會殺,他還會舉辦一場盛大的儀式。”
“他會邀請所有部落的首領,讓他們親眼看著,大唐元帥的女人,是如何在他腳下哀嚎、死去的。”
“他要用她的血,告訴整個草原——我,阿史那·羅,還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我能讓大唐的英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被折磨致死卻無能為力。”
“這,就是他要的道義。”
“鐺!”
葉衛青手中的一枚玉佩,滑落,摔在金磚上,碎成幾塊。
他看著木子於,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陛下。”木子於的聲音將他從冰冷的地獄中拉回,“現在不是憤怒的時候。”
“那該怎麼辦?!”葉衛青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看著他,“出兵?集結全國兵力,現在就北伐!”
“不行。”木子於搖頭,乾脆利落,“南有倭寇,西有吐蕃,長安城內的世家心懷鬼胎。”
“現在傾國北伐,等於把後背賣給所有人。大唐會瞬間分崩離析。”
絕望,更深的絕望攫住了葉衛青。
他發現自己就像一個被困在棋盤上的王,四麵八方,全是敵人的棋子,每走一步,都是死局。
“那我們就看著她死嗎?!”他嘶吼道,帝王的儀態蕩然無存。
“等。”
木子於吐出一個字。
“等?!”葉衛青無法理解,“等什麼?等他們把人頭送過來嗎?”
“等他們犯錯。”木子於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近乎於殘忍的冷靜,“阿史那·羅急於立威,但他更怕死。他尤其怕我那個不要命的兄弟。”
“所以,他才提出這種‘單人赴會’的可笑條件,他想用最小的代價,除掉最大的威脅。”
“我們不答應,他就殺不了木子定國。殺不了木子定國,他就寢食難安。隻要他還怕,他就暫時不敢動人質。”
“人質,是他手裡唯一的護身符。”
木子於重新走到地圖前。
“我們要做的,就是拖。”
“派一個使者去。”他手指在地圖上一點,“一個無關緊要的文官。讓他去草原,告訴阿史那·羅,朝廷願意談。但具體條件,需要商議。”
“讓他去扯皮,去討價還價。今天說贖金太高,明天說交換地點不安全。能拖一天,是一天。”
葉衛青的呼吸漸漸平複,他明白了木子於的意圖。
用陽謀,對付陽謀。
“這個辦法能拖多久?”
“一周,或許兩周。”木子於道,“足夠了。”
“足夠做什麼?”
“足夠我們掃平西邊的白龍軍餘孽,整合兵力。足夠陛下您,說服那些哭窮的世家,再從他們身上刮下三層油,湊出北伐的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