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霧看著那堆在暮色中幽幽發光的財寶,又猛地抬頭看向白未曦平靜無波的臉,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
“好家夥……”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貧道就知道!就知道你這背筐不簡單!”
他蹲下身,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恨不得全裝自己身上,而是用指尖撥弄了一下那堆財寶,從散落的錢幣和金銀錠中,撿起了幾塊不大不小的銀餅,又挑了兩三錠成色最普通的金鋌。
他掂了掂分量,似乎在心裡飛快計算著什麼,然後就將這些金銀塞進了自己那個打著補丁、卻總是鼓囊囊的舊布袋裡。
小狐狸一直盯著他的動作,琥珀色的眼睛裡滿是意外。
以它對這老牛鼻子的了解,見到這麼一堆財寶,就算不撲上去打滾,也該兩眼放光。
可他現在,隻拿了這麼一點點?還都是成色最普通的?
“老牛鼻子,你……”小狐狸忍不住開口,語氣滿是狐疑,“轉性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麼多錢,你就拿這點?夠乾嘛的?”
乘霧拉緊布袋口的繩子,聞言,扯了扯嘴角,“你懂什麼?建個能引那東西出來的餌,用不著鑲金嵌玉。夠付匠人工錢,夠買木料磚瓦,把架子搭起來,弄得像那麼回事,讓人能看見、能議論,就夠了。”
他的聲音異常平靜,“貧道借的這點,辦完事,若有餘……也還。”
小狐狸更困惑了,歪著頭看他,總覺得這老道士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白未曦深黑的眼眸靜靜落在老道臉上,停留了片刻。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散落的財寶重新攏回竹筐。
她的動作依舊平穩,仿佛對老道隻取少許的行為毫不意外。
乘霧不再看那錢堆。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望向山下的方向。
“觀,不用大,一間主殿,兩間廂房,帶個院子,立個顯眼的旗幡。”他語速平穩地規劃著,“找匠人要快,手腳勤快、工錢實在的就行。材料用本地最常見的杉木和石料就行。”
“關鍵是動靜,采買運輸,人來人往,敲敲打打,務必在最短時間內,讓方圓幾十裡都知道,九阜崎上那個死絕了的道觀,又有人回來折騰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冰冷的意味:“那畜生記仇,且多疑。它聽到消息,一定會來查看。隻要它露頭……”
後麵的話他沒說,隻是下意識地,用手握緊了腰間的布包。
小狐狸看著他那副精打細算卻又透著一股狠絕的模樣,心裡的怪異感更濃了。
“今晚就在這兒湊合。”老道看了看四周,“明天一早下山。”
夜色徹底吞沒了廢墟。老道很快找了個避風的角落,和衣躺下,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呼吸平穩得近乎刻意。
小狐狸挨著白未曦趴下,時不時抬頭看看老道那沉默得異常的背影,又看看白未曦。
白未曦正在靜坐調息,對這一切恍若未覺,又仿佛一切皆在眼中。
山風嗚咽,帶著南國夏夜特有的濕悶,也帶著廢墟塵土與遠處山林的氣息。
計劃已定,餌將布下。但空氣中彌漫的,並非狩獵前的興奮,而是一種更為沉重、更為孤注一擲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