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他試圖調動哪怕一絲一毫的力量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他那龐大的、屬於“燭龍後裔”的神魂。他的神魂,如同一個浩瀚無垠的、充滿了風暴與雷霆的海洋,而這具幼小的龍軀,隻是一個脆弱的、隨時都會被撐破的、小小的池塘。
任何一絲力量的波動,任何一絲情緒的失控,都可能讓他神魂俱滅,再次回歸那片永恒的虛無。
他……太弱了。
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如同山崩海嘯般的無力感,如同冰冷刺骨的海水,將他徹底淹沒。他曾經是能口吐混沌之火、吞噬秩序核心的燭龍,是能揮手間讓萬物凋零、剝奪存在意義的死寂主宰,而現在,他隻是一條連魚都遊不過的、弱小的、隨時可能被天敵吃掉的……幼龍。
這種從雲端之巔,瞬間跌落至泥潭之底的巨大落差,讓他幾乎要陷入與在虛無中同樣的、徹底的瘋狂與絕望。
就在這時,兩段烙印在他神魂最深處的、如同永不熄滅的燈塔般的記憶,如同兩道溫暖的、刺破了絕望黑暗的陽光,照亮了他那片被黑暗與憤怒籠罩的心海。
一段,是師尊最後的聲音,那聲音穿越了時空與生死,帶著無儘的期許與囑托:“道法自然……尋我同門……”
另一段,是青鸞最後的囑托,那話語如同最溫柔的烙印,刻在他的靈魂之上:“山川……在等你……”
師尊……青鸞……
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從那狂暴的怒火中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這具身體裡流淌的、微弱而堅韌的生命力,感受著周圍海水那溫柔的包裹。
他不能死。他不能再沉淪於絕望。
師尊用生命為他換來了這次新生,青鸞用真靈為他錨定了存在的坐標。他如果就這麼放棄了,那他們的犧牲,又算什麼?那他承受的這一切痛苦,又有什麼意義?
他要活下去。
無論多麼艱難,無論多麼屈辱,他都要活下去。
他要變強。
強到足以打破一切枷鎖,強到足以從天界手中奪回青鸞,強到足以……讓那些虧欠他們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求生的意誌,如同在乾涸了億萬年的、龜裂的大地上,突然燃起的燎原野火,迅速地、瘋狂地,在他心中蔓延開來。那火焰,燒儘了他的絕望,燒儘了他的無力,隻剩下一種……如同鋼鐵般堅硬的、不屈的執念。
他開始嘗試著,控製這具陌生的身體。他學著像那些魚兒一樣,擺動自己那笨拙的身體,學著用那短小的四肢,在水中劃動。他一次又一次地摔倒,一次又一次地撞在洞穴的石壁上,撞得頭暈眼花,鱗片都掉落了幾片,但他沒有放棄。
每一次失敗,都讓他對這具身體的掌控,多了一分。
每一次疼痛,都讓他那顆在絕望中淬煉過的心,變得更加堅韌。
每一次呼吸,都讓他對這“活著”的感覺,多了一分珍惜。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十天,也許是一個月。在這片沒有時間流逝的洞穴中,他終於能像一條真正的龍一樣,在這片幽藍的海水中,自由地、優雅地、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遊弋了。
他開始探索這個如同聖殿般的洞穴。洞穴很大,深處,有一條狹窄的、蜿蜒向上的通道,似乎通向外麵的大海。但他沒有貿然出去。他能感覺到,通道的另一端,有著讓他感到本能不安的、強大的、屬於“天界”的氣息。
他將洞穴的每一個角落,都仔細地搜索了一遍。他希望能找到一些關於自己身世,或者關於這個世界的線索。
在洞穴的最深處,一塊巨大的、如同臥牛般的黑色岩石下,他發現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截……木柄。
一截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破舊的、拂塵的木柄。
木柄的表麵,因為常年的浸泡,已經變得有些光滑,但依舊能看出上麵那被歲月磨礪出的、細膩的紋理。木柄的頂端,還殘留著幾根堅韌的、雖然失去了光澤卻依舊柔韌的白色絲線,在水中輕輕飄蕩,如同幾縷白色的胡須。
是師尊的拂塵!
是師尊在燭龍口中,為了鎮壓混沌,為了保護他,而徹底消散前,留下的唯一遺物!
燼的心,猛地一顫。他小心翼翼地遊了過去,用他那稚嫩的、漆黑的龍吻,輕輕地、溫柔地,觸碰著那截冰冷的木柄。
仿佛觸碰到了師尊那溫暖而粗糙的、布滿了老繭的手。
他伸出前爪,想要將木柄握住。就在他的爪尖,即將觸碰到木柄的瞬間——
他發現,木柄的底端,竟然刻著一行……極其微小、幾乎無法察覺的、用上古龍文寫就的小字。
燼的神魂,本能地、如同呼吸般,解讀了那行字的含義。
“東海之眼,龍族之根。尋我同門,道法自然。”
東海之眼!
龍族之根!
師尊的遺言,竟然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安慰,而是一個指向!一個關於他身世,關於他未來的……終極線索!
燼的心神,如同被投入了引爆劑的火山,劇烈地翻湧起來。他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不再是那遙不可及的、空洞的複仇,不再是那漫無目的的、絕望的尋找,而是……一個具體的、可以追尋的、近在咫尺的方向!
他不再猶豫,伸出爪子,緊緊地握住了那截拂塵木柄。
木柄入手的瞬間,一股微弱但無比熟悉的、屬於師尊的道韻,順著他的爪尖,緩緩地流入他的體內。那股道韻,如同春雨般,滋潤著他乾涸的神魂,讓他那因為激動而有些不穩的心神,迅速地平靜下來。
同時,一股龐大的、關於“東海龍宮”的信息,也如同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那是師尊留在拂塵中的、最後的“禮物”。
他知道了東海龍族的分裂,知道了以大太子敖廣為首的“親天派”和以三太子敖烈為首的“親魔派”之間,那持續了數萬年的明爭暗鬥。他知道了他身負的“燭龍”血脈,在龍族中,既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也是被視為“不祥”的禁忌。他知道了“東海之眼”是龍族最神聖的禁地,是連接著混沌初開之地的時空奇點。他更知道了……師尊的“同門”,一位同樣守護著龍族秘密的道門中人,就在東海之中。
希望的火焰,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燒起來,照亮了他那片被黑暗與絕望籠罩了太久的心海。
他握緊了拂塵,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明亮而堅定的光芒。他準備離開這個如同子宮般的洞穴,前往東海,去尋找自己的根,去尋找師尊的同門,去開啟他那……注定不凡的新生!
然而,就在他剛剛握緊拂塵,準備轉身離開的瞬間——
“嘩啦啦——!”
洞穴外,那片寧靜的藍色海水,突然劇烈地翻湧起來!
一陣嘈雜的、充滿了警惕與不善的聲音,由遠及近,迅速地朝著洞穴的方向靠近!
“稟報隊長!前麵那片‘涅槃之墟’,有異常的能量波動!”
“嗯?那不是老祖宗下令封鎖的禁地嗎?怎麼會有波動?”
“不清楚!波動很微弱,但很古怪,不屬於我們已知的任何一種力量!倒像是……某種剛剛誕生的生命氣息。”
“走!過去看看!奉天承運,龍君有令,任何擅闖禁地者,格殺勿論!”
幾個身穿閃爍著幽藍色光澤的鱗甲、手持鋒利三叉戟的東海龍族巡邏兵,如同離弦之箭,從洞穴外的通道中,魚貫而入!
他們一進入洞穴,便立刻發現了盤踞在中央的、通體漆黑的燼。
為首的一名身材高大的龍族隊長,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警惕與厭惡。他看著燼那身不屬於東海龍族任何一支的、純粹的漆黑鱗片,以及他身上那股雖然微弱、卻讓他感到本能不安的、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混沌氣息,厲聲喝道:
“何方妖孽!竟敢擅闖我東海禁地‘涅槃之墟’!”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