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拆開又胡亂拚接起來,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連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林越的意識像是沉溺在一片冰冷的黑暗裡,混沌中,無數碎片化的畫麵和聲音瘋狂湧入——閃爍的警燈、同事嘶啞的吼聲、子彈上膛的脆響、利刃劃破空氣的銳鳴……還有另一組截然不同的記憶:破舊的土屋、粗糲的雜糧餅、一個中年男人嚴厲的訓斥、一群少年圍毆的拳腳……
兩種記憶如同洪流般在腦海中衝撞、絞殺,讓他頭痛欲裂,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碎。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混亂的思緒,一股腥甜湧上喉嚨,林越猛地睜開眼,卻隻看到一片模糊的昏黃。
視線聚焦了許久,他才勉強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極其簡陋的土坯房,牆壁是黃泥混合著稻草糊成的,坑坑窪窪,還能看到裡麵露出的碎石和枯草。屋頂是破舊的茅草,角落裡結著蜘蛛網,幾縷慘淡的光線從茅草的縫隙中透進來,勉強照亮了屋內的景象。
他躺在一張硬板土炕上,身下墊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黴味的稻草。身上蓋著一床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粗布被子,布料硬得像砂紙,根本起不到多少保暖作用。
“這……是哪裡?”
林越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全身傳來的劇痛釘回炕上,冷汗瞬間浸透了身上的粗布短褂。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愣住了。
這不是他的身體!
眼前的手臂瘦弱纖細,皮膚是長期營養不良的蠟黃色,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身上穿著的粗布短褂寬大不合身,領口和袖口都磨破了邊。他抬起手,看到的是一雙骨節突出、布滿薄繭的手,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汙垢——這絕不是他那雙常年握槍、指節分明的手!
“怎麼回事……”林越的心臟狂跳起來,一個荒誕卻又無法抑製的念頭湧上心頭。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在廢棄工業區圍捕“影子”時,被一把砍刀刺穿了胸膛,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後看到的是那枚從胸口滑落的警徽,在泥濘中閃著微弱的光。
他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可現在……
林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梳理腦海中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碎片。這些記憶的主人也叫林越,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父母早亡,在青石縣的貧民窟“窩棚巷”長大,靠著給人打零工和鄉鄰的接濟勉強糊口。
半個月前,少年林越托了關係,花光了所有積蓄,好不容易才在青石縣衙門謀了個捕快的差事,本以為能就此擺脫貧困,卻沒成想……
記憶的碎片變得清晰起來——
三天前,少年林越跟著老捕快在街麵巡邏,撞見縣尉張彪帶著幾個手下,正在強搶一個賣菜老漢的攤位。少年林越初生牛犢不怕虎,想起自己剛入捕快隊時,老捕頭說的“捕快當為民做主”,便上前勸阻,結果被張彪認為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一個剛穿了幾天官衣的小崽子,也敢管老子的事?”
張彪身材肥胖,滿臉橫肉,據說已是煉皮巔峰的武者,一腳就將少年林越踹倒在地。隨後,他帶來的幾個打手一擁而上,對著少年林越拳打腳踢。
少年林越本就隻是剛入門的煉皮初期,連基本的煉體法門都沒掌握熟練,哪裡是這些常年打鬥的打手的對手?幾下就被打得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張彪還不解氣,臨走前啐了一口:“給我拖回他那破屋去!讓他好好想想,自己算個什麼東西!”
之後,少年林越就被扔回了這間土屋,無人問津。他本就傷勢極重,又發了高燒,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身體迅速垮掉,最終在昨晚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而就在他死亡的瞬間,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剛剛犧牲的刑警隊長林越,占據了這具殘破的軀殼。
“穿越……”林越喃喃自語,這個隻在小說和電視劇裡看到過的詞彙,此刻卻成了他必須接受的現實。
他,林越,一個在現代社會與罪惡鬥智鬥勇的刑警隊長,竟然穿越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成了一個古代縣城裡,被權貴毆打致死的小捕快。
巨大的荒謬感和失落感湧上心頭,讓他一陣失神。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並肩作戰的兄弟,想起了那些還沒偵破的案件……從今往後,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呼……”林越長舒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失落中掙脫出來。
他不是那種沉溺於過去的人。作為刑警,他最清楚的就是,無論遇到多麼糟糕的情況,沉溺於絕望毫無用處,唯有冷靜分析,尋找出路,才是生存之道。
死了一次,又獲得了新生,無論如何,都該好好活下去。
更何況,這具身體的原主,死得如此憋屈。那個叫張彪的縣尉,還有那些打手,這筆賬,不能就這麼算了。
林越的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起來,那是屬於刑警隊長的、洞察一切的銳利。
他開始仔細感受這具身體的狀況。除了全身肌肉骨骼的劇痛,胸口還有明顯的悶痛感,應該是內臟受到了震蕩。喉嚨乾澀發癢,顯然是缺水嚴重。更糟糕的是,他能感覺到身體異常虛弱,稍微動一下就頭暈眼花,這是長期營養不良加上重傷後的典型症狀。
“必須儘快補充水分和食物,否則就算沒被打死,也得餓死渴死。”林越暗自思忖。
他再次嘗試著坐起身,這一次,他用手臂撐住炕沿,一點點發力,動作緩慢而小心,儘量避免牽扯到傷口。每移動一寸,都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著骨頭,冷汗順著額頭滑落,滴在布滿灰塵的被褥上。
足足花了一盞茶的功夫,他才勉強坐直身體,靠在冰冷的土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環顧四周,屋內除了一張土炕,就隻有一張缺了腿、用石頭墊著的矮桌,兩條長凳,還有屋角堆著的一捆乾柴和幾個破陶罐。家徒四壁,說的就是這樣吧。
他掙紮著挪到炕邊,想要下地找點水喝,卻發現連穿鞋的力氣都快沒了。原主的鞋子就放在炕邊,是一雙用草繩編織的草鞋,鞋底已經磨穿了洞。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吱呀”一聲輕響,一個蒼老的聲音帶著擔憂問道:“小越?你醒了嗎?”
林越心中一動,這個聲音,在原主的記憶裡有印象。是住在隔壁的周伯,一個在縣衙當了一輩子捕快,如今快要退休的老捕快。原主父母去世後,周伯時常接濟他,這次能當上捕快,也多虧了周伯在中間說情。
“周……周伯?”林越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這和他原本低沉有力的嗓音截然不同。
“醒了!太好了!你這孩子,可算醒了!”門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喜悅,緊接著,一個穿著灰色短褂、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的老者推門走了進來。
周伯手裡端著一個豁口的粗瓷碗,碗裡裝著小半碗渾濁的米湯,還飄著幾粒米糠。他看到靠在牆上的林越,連忙快步走過來,將碗放在矮桌上,伸手摸了摸林越的額頭:“燒退了些,謝天謝地。感覺怎麼樣?身上還疼得厲害嗎?”
周伯的眼神裡滿是真切的關懷,讓剛剛經曆了生死和穿越的林越心中一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總算還有一個關心“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