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頭眯著眼看了半天,又用指甲刮了一點纖維撚了撚,肯定地說:“錯不了,就是墨蠶絲。而且你看這纖維的斷口,是被硬生生扯下來的,不是自然磨損,像是……被人抓下來的。”
“多謝蘇掌櫃。”林越將東西收好,拱手道,“今日之事,還請掌櫃的保密。”
“好說,好說。”蘇老頭點頭,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從錦繡閣出來,趙猛興奮得滿臉通紅:“林哥,這證據夠硬了吧!蘇老頭的話,在縣城裡可是金字招牌,誰都信他!”
林越卻沒那麼樂觀:“還不夠。周昌要想耍賴,大可以說劉忠的衣服被王二柱蹭過,或者這纖維是彆處來的,未必就是凶案現場留下的。我們需要讓他找不到任何借口。”
“那……那咋辦?”趙猛的興奮勁一下子泄了大半。
“去見周昌。”林越道,“他不是想壓下這案子嗎?我們就把證據擺到他麵前,看他怎麼說。”
縣衙的縣尉公房裡,周昌正蹺著二郎腿,手裡把玩著一串蜜蠟珠子,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他剛從張萬貫那裡回來,張老板塞給他的那錠五十兩的銀子還沉甸甸地揣在懷裡,可一想到林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就覺得晦氣。
“縣尉大人,林越和趙猛求見。”門口傳來衙役的通報。
“讓他們滾!”周昌沒好氣地吼道,“本尉忙著呢,沒功夫搭理他們!”
“大人,他們說……有王二柱案的新發現,必須當麵稟報。”
周昌眉頭一挑,心裡暗罵一聲“不知死活”,但轉念一想,與其讓這兩個小子在外麵瞎折騰,不如當麵把他們壓下去,省得夜長夢多。“讓他們進來。”
林越和趙猛走進公房,周昌連眼皮都沒抬,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著:“什麼事?要是拿不出正經東西,休怪本尉軍法處置!”
林越沒理會他的威脅,徑直將那小半塊綢緞、裝著纖維的紙包,還有從柳樹上刮下來的絲線,一一放在桌上:“大人,這些是從王二柱案發現場找到的證物。”
他指著綢緞:“這是張府管家劉忠的褂子碎片,蘇掌櫃已確認是西域墨蠶絲,全縣隻有張府有售。”
又指向纖維:“這些是從王二柱指甲縫裡發現的,與墨蠶絲完全一致,斷口顯示是被強行扯下的,說明王二柱死前曾用力抓過穿這種料子的人。”
最後拿起那點絲線:“這是在河邊柳樹上找到的,同樣是墨蠶絲,位置就在拖拽痕跡旁邊,應該是凶手拖拽王二柱時被刮下來的。”
“綜合這些證據,屬下認為,王二柱並非意外溺亡,而是被人謀殺,張府管家劉忠有重大嫌疑,請大人下令拘押劉忠,重新審理此案!”
林越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趙猛站在他身後,緊張得手心冒汗,卻還是挺直了腰板。
周昌終於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林越,眼神陰鷙:“林越,你倒是好大的膽子。就憑這幾根破線、一塊破布,就想誣陷張府的人?”
他拿起那半塊綢緞,隨手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墨蠶絲怎麼了?王二柱前陣子去萬順號鬨事,說不定就是那時候蹭到的!柳樹上的絲線?誰知道是哪年哪月掛上去的!”
“你這是故意找茬,想攀誣良善,是不是覺得剛從草料場出來,本尉就治不了你了?”周昌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告訴你,王二柱溺亡案早已定論,再敢胡言亂語,本尉定你個擾亂公務之罪,讓你再回草料場待上半年!”
林越看著被踩在腳下的綢緞碎片,眉頭緊鎖,卻沒有動怒。他早料到周昌會是這個反應,權力與利益的勾結,在哪個世界都一樣。
“大人,”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韌勁,“證據不會說謊。如果大人不願審理,那屬下隻能將這些證據呈交縣令大人,請他定奪。”
“你敢!”周昌臉色一變,縣令李嵩雖不管具體刑案,但為人清正,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可能包庇凶手,必然會徹查,到時候彆說張萬貫給的銀子,恐怕自己這縣尉的位子都保不住。
他死死盯著林越,像是要吃人一樣:“好,好得很!林越,你有種!”他喘了口氣,強壓下怒火,“此事容後再議,沒有本尉的命令,不許你再查下去,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他一甩袖子,轉身進了內室,再也不理會兩人。
林越彎腰撿起地上的綢緞碎片,小心擦去上麵的塵土,重新收好。他知道,周昌這是在拖延時間,也是在警告自己。但他不會停手,從穿上這身捕快服開始,從決定查清王二柱死因開始,他就沒打算回頭。
“林哥……”趙猛看著周昌決絕的背影,有些發怵。
“走。”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去見縣令大人。”
陽光透過公房的窗戶照進來,落在林越緊握鐵尺的手上,那隻手很穩,沒有絲毫顫抖。他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將是比周昌更難對付的阻力,但他的腳步,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纖維會說話,痕跡會作證,而他,將是那個傾聽者,那個讓真相大白於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