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臨街,窗子半開。
徐耀祖站在窗邊,手心裡全是汗,緊張地看著樓下那輛低調卻貴氣逼人的烏木馬車。
“大人,這……這到底是誰啊?排場這麼大,連個徽記都不掛,神神秘秘的。”
蘇雲端起麵前的茶盞,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沒抬一下。
“急什麼,魚不大,鉤不響。”
徐耀祖回頭,看著自家大人那副悠閒的樣子,心裡更沒底了。
“可他把您堵在街上,硬請來喝茶,這擺明了是鴻門宴啊!”
“鴻門宴?”蘇雲輕笑一聲,“那也得看是誰擺的,又是請的誰。”
話音剛落,雅間的門被推開。
那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躬身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須發皆白、身穿素色錦袍的老者。
老者精神矍鑠,一雙眼睛看似渾濁,卻透著銳利的精光。他一進門,整個雅間的氣氛都凝重了幾分。
徐耀祖隻看了一眼,就覺得呼吸一滯。
“顧家的老太爺,顧慎行。”蘇雲放下茶杯,聲音不大,卻讓徐耀祖心裡咯噔一下。
顧家,江南八大家族之首,顧炎之的親爺爺。
一個本該在蘇州養老,頤養天年的老怪物,居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京城。
顧慎行揮了揮手,讓管家退下。
他走到蘇雲對麵坐下,親自提起茶壺,給蘇雲麵前空了的茶杯續上水。
“蘇太師,少年英才,聞名不如見麵。”他的聲音很慢,帶著老人特有的沙啞。
“老太爺謬讚了。”蘇雲端起茶杯,以示回應,“倒是您老人家,不在蘇州聽評彈看景,跑到這風沙大的京城來,晚輩著實意外。”
顧慎行笑了笑,笑容裡看不出喜怒。
“人老了,就念舊。京城,畢竟是老夫年輕時待過的地方。”
他看著蘇雲,慢悠悠地說道:“聽說陛下恩典,讓太師回京輔佐東宮。這是天大的榮寵,也是咱們大周的幸事。”
“在其位,謀其政。東宮是國本,太師的擔子,重啊。”
徐耀祖聽著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蘇雲放下茶杯,也笑了。
“老太爺說的是。不過陛下體恤,我這太傅,主要就是陪太子讀書,講講故事,喝喝茶,不管什麼軍國大事。說白了,就是個閒職,清閒得很。”
“清閒好啊。”顧慎行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年輕人,銳氣太盛,不是好事。有時候,藏藏鋒,養養神,路才能走得更長遠。”
他頓了頓,拿起自己的茶杯。
“京城,不比江南。江南水多,靈秀。京城規矩多,一步走錯,就可能萬劫不複。”
“蘇太師是聰明人,應該懂老夫的意思。”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敲打和警告了。
蘇雲臉上的笑意不變,他拿起桌上的折扇,“刷”地打開,扇麵上還是那四個字——悶聲發財。
“老太爺說得對。晚輩一定謹記教誨,在東宮好好教書,絕不逾矩,也絕不多問半句朝堂之事。”
他站起身,對著顧慎行拱了拱手。
“茶也喝了,話也聽了。東宮那邊還等著我上第一堂課,就不叨擾老太爺懷舊了。”
說完,他便帶著徐耀祖,轉身下樓。
顧慎行坐在原地,看著蘇雲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端起那杯已經涼透的茶,一飲而儘。
……
東宮,崇文殿。
十幾個身穿翰林院學士袍服的老學究,正襟危坐,一個個板著臉,活像一群討債的。
皇太女李沐雪一身常服,坐在上首,麵前擺著一摞比她人還高的經史子集,眼神有些放空。
當蘇雲晃晃悠悠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參見太傅。”李沐雪站起身,行了個禮。
老學究們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拱了拱手。
蘇雲擺了擺手,示意李沐雪坐下。
他環視一圈,沒走向講台,反而對著門口的太監招了招手。
“來,把我帶來的那玩意兒搬進來。”
片刻後,兩個小太監嘿咻嘿咻地抬著一張竹製的躺椅,放到了大殿中央。
滿殿嘩然。
為首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學究霍然起身,指著那躺椅,氣得渾身發抖。
“荒唐!簡直是荒唐。崇文殿乃殿下向學之地,莊嚴肅穆,你……你搬一張躺椅進來,成何體統!”
蘇雲掏了掏耳朵,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這位大人,稍安勿躁。”他走過去,拍了拍躺椅的扶手,“俗話說得好,身體乃治學之本。殿下每日苦讀,太過勞累,有損聖體。本官這是為了殿下的健康著想。”
“你……”老學究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你身為太傅,理應教導殿下聖賢之道,經世之學!而不是這些……這些歪理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