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盆潑翻的墨。
恭親王府朱紅的大門,在數百支火把的映照下,透著一股不祥的血色。
天策衛和京畿衛的甲胄鱗片,反射著跳動的火光,將整座王府圍得如同鐵桶。
馬車裡,徐耀祖的手心全是汗,他探頭朝外看,聲音發顫。
“大人,咱們……就這麼堵著門?”
“不然呢?”蘇雲正在閉目養神,“等他自己出來投案自首,再送麵錦旗?”
徐耀祖縮回腦袋,不敢再問。
一刻鐘後,緊閉的王府大門,在一陣沉重的“吱呀”聲中,緩緩打開。
裡麵沒有甲士,沒有刀兵。
隻有一排排舉著燈籠的家丁和丫鬟,分列兩旁,低垂著頭。
正廳燈火通明,一個身穿四爪蟒袍,頭戴金冠的身影,端坐於太師椅上,正是恭親王趙厲。
他神色平靜,仿佛眼前兵臨城下的大陣仗,隻是窗外的一場微雨。
蘇雲下了馬車,整了整衣袍,徑直朝大門走去。
“大人!”徐耀祖急忙跟上,手裡死死攥著那幾本賬冊。
沈策按著刀,一言不發,緊隨其後。
踏入王府正廳,一股混合著名貴檀香和陳腐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
趙厲抬眼,目光落在蘇雲身上,帶著長輩審視晚輩的威嚴。
“蘇雲,你可知罪?”他的聲音蒼老,卻中氣十足。
蘇雲沒理他,自顧自地環視了一圈廳內的擺設,目光最後落在趙厲旁邊的空位上。
他走過去,毫不客氣地拖過一張紫檀木椅子,在趙厲身側坐下,兩人的距離不過三尺。
這個動作,讓在場所有王府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按大周禮製,見親王不跪,已是大不敬。
蘇雲這般平起平坐,簡直是當眾打恭親王的臉。
蘇雲坐定,翹起二郎腿,這才看向趙厲,臉上掛著和煦的笑。
“王爺,這大半夜的不睡覺,把家底都亮出來,是準備提前過年,還是等著唱堂會?”
趙厲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他猛地一拍扶手,從椅子上站起,指著蘇雲的鼻子,聲色俱厲。
“放肆!”
“本王乃高祖皇帝親封的恭親王,當今陛下的嫡親皇叔!你一個黃口小兒,官居一品,便目無君上,目無宗法了嗎?”
說完,他竟是老淚縱橫,聲音裡充滿了悲憤和委屈。
“想我趙厲,一生為國,為先帝爺鎮守國門,浴血沙場!到頭來,竟要被你這等奸佞之臣,誣陷謀逆!”
他捶著胸口,哭聲震天。
“先帝爺啊!您睜開眼看看吧!這大周的天下,要被這等小人敗壞了!老臣,無顏見您於地下啊!”
這一番哭訴,情真意切,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廳內的家丁丫鬟,已經有好幾個跟著抹起了眼淚。
就連徐耀祖,都看得有些發愣,心裡甚至冒出一個念頭:難道……大人真的搞錯了?
蘇雲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浮沫,甚至還品了一口。
直到趙厲的哭聲漸歇,隻剩下壓抑的抽泣時,蘇雲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啪啪啪”
他輕輕地鼓了三下掌。
清脆的掌聲,在落針可聞的大廳裡,顯得格外刺耳。
趙厲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通紅著一雙老眼,愕然地看著蘇雲。
“王爺。”蘇雲一臉讚歎,“不去梨園唱戲,真是屈才了。”
“就您這演技,這台詞功底,這情緒的爆發力……嘖嘖,今年的梨園金獎,沒您我都不看。”
“你……你……”趙厲一口氣沒上來,指著蘇雲,氣得渾身發抖。
“彆你了。”蘇雲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眼神瞬間冰冷。
“戲,演完了。”
“該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