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霄挑了挑眉,“就你兒的那點事兒,最多算個從犯,何至於的?還是說他又犯了何事?”
臨海府地龍貪腐,本來就是個局。
崔家布局,將當時賑災的諸位官員全部牽扯其中。
其中之一,便有秦文遠獨子秦懷璋。
當時秦懷璋初入官場、風華正茂,秦文遠將其塞入賑災隊伍。
這事沒什麼風險,賑災皆有章程可依。
加上自己的安排,無非是給他兒增添些履曆,分潤些小小功勞。
這都是尋常操作,同樣跟在隊伍中鍍金的人不少。
可偏偏就是這十拿九穩的安排,就出了事。
連江浸霄這等官場老油子都掉入了陷阱,何況是他兒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秦文遠目光如鷹隼般攫住江浸霄,“你不必管,隻用知道我需要一條退路。”
“世家大族的手段,你比我更清楚,相信他們還不如再賭一把。
於你並不會增加任何風險,於你族人卻有可能是最後的一絲希望。”
江浸霄死死地盯著秦文遠,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聲在死寂的牢房裡格外清晰。
那層強裝的平靜徹底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恐懼和掙紮。
良久,他才從齒縫裡擠出聲音,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嘶啞:“你能做什麼?”
秦文遠知道,時機到了。
對此他並不意外,隻要理智尚存,就能看得出這是無本的買賣。
“聯絡的方式、接頭的地點、接頭的信物,等等一切。
隻要是真的,以秦氏宗親之名起誓,我在一日,定竭儘全力護你江家血脈。
誇大其詞的話我就不說了,保你一條血脈,改頭換姓不受牽連。
江大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江家未必沒有再次起勢的機會。
隻要活著,就有可能乘上東風。”
死寂再次降臨。
油燈中的火苗不安跳躍,將兩人的影子扭曲拉長,如同無聲的交鋒。
江浸霄緩緩閉上了眼,似乎在進行最後的權衡。
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決絕的灰燼。
“好……”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種油儘燈枯的疲憊,“我告訴你……”
秦文遠連忙湊近,這時候難免暴露了幾分急切。
可又能如何?江浸霄從頭到尾都沒有談判的籌碼。
秦文遠眸中精光閃爍,迅速將關鍵情報刻入腦海,反複幾次加深記憶。
最後深深看了江浸霄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
有達成目的的如釋重負,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我說到做到。”
秦文遠沉聲承諾,再無多言,迅速重新戴上兜帽,遮住了所有表情。
轉身決絕地踏入甬道的陰影中,腳步聲漸行漸遠。
囚室裡隻剩下江浸霄一人。
依舊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仿佛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
緩緩抬起戴著沉重鐐銬的手,捂住了臉。
黑暗中,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被無邊的死寂和絕望徹底吞沒。
油燈的火苗在他佝僂的身影旁掙紮跳動,終歸黯淡。
不知過了多久,江浸霄重新抬頭。
後腦勺抵著冰冷的石壁,目光穿透汙濁的空氣,似乎在看牢頂那無儘的黑暗。
他伸手夠到了麵前的油紙包,拆出其中小小的一包,將那白色粉末倒入了口中。
不多時,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渾身上下卸了勁如同一灘爛泥。
“嗬嗬,嗬嗬嗬……”
隱隱傳來低笑聲,沒有悲苦,隻有純粹的歡愉。
仿佛有人撫平了臉上深深的溝壑,江浸霄笑顏天真如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