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衛前番雷霆掃蕩的陰影猶在,誰知道他們究竟掌握了多少?
困難擺在麵前,沈元章卻無多少煩躁情緒。
每逢大事有靜氣,這是多年諜報探子的基本素養,反而被巨大的壓力激起了沉寂許久的鬥誌。
他端起手邊的青瓷茶盞,慢條斯理啜飲了一口茶湯。
一頭亂麻時,將著眼點放在了最基礎的情報篩選上。
左手邊厚厚一遝,全部來自於市井賭坊。
他不嫌繁雜,每一份都看過一遍。
右手邊的那疊情報要薄得多,但價值極高,來自於各家府邸的暗樁。
這是世家的底牌之一,一份隻存於他腦海、從未落於紙麵的絕密名單。
這些釘子深埋在鳳京各大府邸之中,有些甚至已潛伏超過一代人。
在府中成家生子,身份早已洗得清白無比。
非到生死存亡、萬分緊急的關頭,絕不可能動用。
沈元章判斷,此刻便是“萬分緊急”之時。
為安全計,此次啟動隻傳遞情報,並無任何直接接觸。
暗樁完成任務後,便再次石沉大海般徹底潛伏。
對於這一疊,沈元章翻閱得很慢。
將紙上的每句話與腦海中的情報反複比對印證,試圖從中篩選出那個最合適的目標。
溫家……溫庭婉?
此女有些才名,但並非頂尖。
初試二甲第十一,堪堪擠進中上遊。
按照常理推斷,若她發揮穩定,或許能僥幸中舉,但名次必然靠後。
嗯?等等!
沈元章的視線釘死在關於溫家的那份情報上,瞳孔驟然收縮。
“初試押題,得自裴府。”
“此番鄉試押題,溫家耗費公中十萬兩巨資,再次購得於裴府。”
裴府?竟牽扯到了裴府!
提供這份情報的,乃是溫家老祖宗身邊伺候了三十年的心腹老嬤嬤,當不會有假。
沈元章腦中電光火石般串聯起來。
溫家是六公主秦昭玥的父族,而那位聲名狼藉的六公主,與裴雪樵確有情分。
彆人不知道,他自然掌握了。
情報的提供者是賑災歸來的禁軍,當時決堤洪水衝走了眾多兵馬,最後是六公主救下了裴家大公子。
剛剛沈元章的第一反應是荒謬。
十萬兩押題?誰敢開出這種價碼。
泄題?那更是天方夜譚!
當朝首輔裴相何等老謀深算,會容許府中出此紕漏。
裴家大公子雖說官場處事略顯青澀木訥,但也絕非如此膽大妄為、不知輕重之人。
除非……除非救命之恩,裴雪樵此事瞞著他父親。
那些深埋在各大府邸的暗樁,絕無可能傳遞虛假情報。
情報中明明白白寫著溫家老太太動用了公中巨款,決心之大前所未有。
若非得了確鑿無比的準信,溫家怎會心甘情願掏出十萬兩雪花銀,去買一份虛無縹緲的“押題”?
越是這種看起來一眼假的情報,反而越有可能是真的。
這是沈元章浸淫情報多年,用無數次經驗教訓換來的直覺。
若此情報為真,那麼其中必然存在一個他尚未知曉的關鍵環節。
一個足以讓裴府,或者是裴雪樵甘冒奇險的關鍵環節。
沈元章眯起了眼睛。
偏偏眼下他的情報網支離破碎,而情報的兩處節點……
六公主府的暗線,早已被那位前青鸞衛百戶清理乾淨。
裴相府邸更是鐵桶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入。
沈元章的目光如同生了根一般,死死釘在“溫庭婉”和“裴府十萬兩”這幾個字上。
時間流逝,燭火在他深沉的眸子裡跳躍。
十萬兩,一個足以讓任何人心動的數字,一個指向裴府這個龐然大物的誘餌……
是否值得賭上一切,押上這至關重要的一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