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書儀幾乎是跑到父母的病房門前。
指尖觸上門把手的金屬冰涼,卻像被燙到一般蜷縮了一下。
她僵在那裡。
下一刻,溫熱的體溫自身後籠罩而來。
顧淮野寬大的手掌覆上她微顫的手背,將她整隻手包攏。
他俯身,低沉的嗓音帶著安定的力量:
“彆怕,進去吧,他們在等你。”
他帶著她,一同壓下門把。
門軸轉動發出輕響。
病床上的時父聞聲抬頭,眼神從慣常的憂心忡忡變為怔愣,最後定格為難以置信的震動。
手中的書滑落都未察覺。
窗邊的時母依舊靜靜望著外麵,對聲響無動於衷。
但寂靜隻持續了一瞬。
“爸。”
一聲輕喚,帶著思念和哽咽。
時父的嘴唇劇烈顫抖起來,混濁的眼中瞬間蓄滿了淚光。
時母的背脊僵住。
她緩緩地、極慢地轉過頭。
目光觸及門口身影的刹那,她瞳孔顫動。
淚水毫無征兆地蓄滿眼眶,模糊了那個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媽……”
時書儀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朝著病床的方向小跑過去。
幾乎是跌入時母懷抱的。
時母的手臂起初有些僵硬,帶著不敢置信的輕顫,隨後猛地收緊,用力得像要將女兒嵌入骨血。
她的臉頰貼著女兒的發頂,呼吸急促,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失而複得的巨大恍惚裡。
“……書儀?”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求證。
冰涼的指尖遲疑地、顫抖地撫上時書儀的臉頰,飽含著眷戀和一絲惶恐的確認。
時書儀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立刻抬手,用自己的雙手握住母親那隻微微顫抖的手,將它牢牢貼在自己溫熱的臉上,一字一句,清晰而哽咽地回應:
“是我,媽。真的是我。”
時母在掌心真切感受到女兒臉頰的溫度後,最後一絲恍惚終於碎裂。
她猛地將時書儀更深地擁入懷中,瘦弱的手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滾燙的淚水浸濕了時書儀肩頭的衣料,她泣不成聲。
破碎的音節裡是悔恨與心疼交織的洪流: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是爸媽錯了,都是我們的錯……”
她鬆開些許,雙手捧住女兒的臉,淚眼朦朧地仔細端詳。
壓抑了幾年的話語,混合著哽咽,傾瀉而出:
“當初……當初你說要放棄物理,去娛樂圈闖蕩,然後又和小顧在一起……我們說了那麼多重話,逼你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讓你‘彆後悔’……那都是氣話啊,傻孩子!你怎麼就當真了,怎麼就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提及顧淮野,時母的指尖因憤怒和後怕而微微顫抖:
“那個混賬……他那樣傷你,甚至讓你……”
小產這個詞太過沉重,她幾乎說不出口,隻是將女兒摟得更緊:
“你怎麼能都瞞著我們?你怎麼能一個人躺在醫院裡……隻要一想到那時候你身邊誰都沒有,媽媽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
她撫摸著女兒的頭發,泣不成聲:
“是媽媽不好,是爸爸不好……是我們太固執,讓你覺得隻要你選了彆的路,我們就不會再是你的靠山……才讓你在外麵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敢回家說一個字,隻知道報喜不報憂……”
時母的額頭輕輕抵著女兒的,聲音充滿無儘的自責:
“我隻要一想起你經曆的那些事,就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是我們把你推遠了,讓你在最難的時候,連個能哭的地方都沒有……”
她看著女兒同樣淚流滿麵的臉,一字一句,如同誓言:
“以後不會了,書儀。爸媽在這裡,家也在這裡。你永遠……永遠都不用再一個人扛了。”
時父沉默地在一旁,妻子字字泣血的訴說,像一根根細針,紮在他早已沉痛不堪的心上。
他怎能感覺不到?
自從得知女兒那些年的遭遇,妻子眼中深藏的哀怨與無聲的責備,如同冰冷的牆,隔在他們之間。
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了他。
記憶猛地拽回曾經和女兒的劍拔弩張。
女兒要放棄他傾注半生心血的物理領域,投身那個在他看來浮華又不安的娛樂圈。
盛怒之下,他口不擇言:“你不學物理,就彆再叫我爸!”
從此是漫長的冷戰,誰也不肯先退一步。
是妻子,在跨年夜,將女兒勸了回來。餐桌上,三個人避開所有敏感詞,維持著脆弱的平靜。
再之後,便是女兒和顧淮野在一起。
顧淮野背景複雜,還有個風流浪子的名聲。
而他的女兒,除了美貌,在娛樂圈有什麼?
當時他腦中轟然作響,被一種混合著失望、恐懼和巨大偏見的怒火攫住——
他認定女兒是走了捷徑,用自己做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