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染坊內空氣濕熱,工人們都打著赤膊光著膀子乾活。
蘇瑾沒有再去裡麵的浸染區,隻是在晾曬區的陰涼處跟丫鬟婆子一起隨意的看著。
這裡不是核心區域,胡管事見蘇瑾的確是不想再看了,就沒有再跟著。蘇瑾靠邊坐了一會兒,給春桃使了個眼色,春桃會意悄悄溜了。
春桃離開之後蘇瑾看向晾曬去。
這才是她今天下午的目標。
晾曬區那裡,負責技術的趙師傅正背著手不緊不慢地走在晾曬的布匹中間,不時伸手去摸一下,像是感受布料的質感,或者是看顏色的固色程度,表情認真專注。
蘇瑾示意青黛和兩個婆子留在原地,自己緩步走了過去。
“趙師傅。”
她聲音不高,謙和有禮。
趙師傅聞聲回頭,看見是三小姐,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目光又回到了布匹上。
顯然是沒有和蘇瑾多說的興趣。
有手藝有絕技的人都是有傲骨很固執的。
這位趙師傅也不例外。
他對於東家小姐過來學手藝的沒有什麼意見,但過來打擾他就是浪費他的時間。
蘇瑾不是彆人表現出冷臉就會退縮的人。
除非她自己覺得沒必要接觸。
她站到趙師傅旁邊,隨著趙師傅的目光看向晾曬的布匹。
略微一沉思,引用了一段在家中翻找的工藝典籍片段。
沒有收到公關小陳上傳的話術,並不代表她自己不會說,隻不過在這個時代多看兩本書的事兒。
蘇三爺的書房裡,關於染色工藝技術的書有好幾本,蘇瑾背了幾段有用的,現在剛好用上。
“《天工開物》有載,凡靛入缸,必用稻草灰相和,每日翻動數次,待其信水缸法……晚輩觀察咱們染坊用的方法,似乎更看重‘看青’的經驗,不知道這書上記載的方法和實際運用上,孰優孰劣?”
她這段話說的有水平,既顯得自己有根基,又沒有脫離實際。
趙師傅略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有料到這位嬌滴滴的小姐竟然能說出這番門道。
他沉默片刻,有些自豪地回答道:“書是死的,缸是活的。稻灰水質不一,難有定數。‘看青’憑的是眼力,是老師傅多年練就的手感,什麼時候該攪動,什麼時候該停下,差一分,色便不同。”
“原來是這樣啊!”蘇瑾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姿態,看向不遠處掛著的幾匹布。
那布染得一點都不成功,透過陽光可以看出顏色斑駁,深淺不一。
她指著架子上垂落的布匹。
“這邊的幾匹藍色的布顏色不一,是不是因為‘信水’的時候速度過快受風不均勻悶得蝕了色所致?”
蘇瑾說完敏銳地察覺到趙師傅神色變了變,身上的傲氣稍微弱了些。
她就知道自己說對了。
這幾匹布染壞了,雖然表麵上看不嚴重,但也是次品。
趙師傅良久才悶悶的‘嗯’了一聲,“三小姐知道信水的意思,可見是下了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