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病態的、絕望的愛。
在理智崩塌的那一刻,陳慶之選擇了背棄他的理想,背棄他的信仰,隻為了留住眼前這個女人。
沐瑤看著步步緊逼的陳慶之,輕輕歎了口氣。
“子由,你想走,沒人攔得住。我想走,也沒人留得住。”
“那就試試!”
話音未落,陳慶之動了。
他就如同一道灰色的閃電,瞬間跨過了兩人之間五米的距離。
右手成爪,帶著淩厲的風聲,直取沐瑤的肩膀。
這一招,他沒有用殺招,隻是用了擒拿手。他要卸掉沐瑤的關節,廢掉她的行動能力,然後把她扛走。
哪怕是打斷她的腿,也要把她留下來!
陳慶之的速度太快了。快到連殘影都看不清。
而沐瑤,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甚至連躲避的動作都沒有,隻是靜靜地看著陳慶之的手抓向自己。
那隻端著紅酒杯的左手,甚至連一滴酒都沒有灑出來。
“得手了!”
陳慶之心中一喜。他的指尖已經觸碰到了沐瑤那紅色的禮服。
然而,就在下一秒。
異變突生。
沒有任何征兆。
沒有內力的波動,沒有空氣的震蕩,甚至沒有肌肉的發力。
就在陳慶之的手即將扣住沐瑤肩膀的那一刹那,一股恐怖到無法形容的力量,突然從沐瑤的體內爆發出來。
不。
那不是爆發。
那更像是一種……排斥。
就像是兩塊同極的磁鐵強行靠近,又像是凡人觸碰到了神明的禁區。
轟——!
陳慶之隻覺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又像是在高速奔跑中被一輛重型坦克迎麵撞擊。
那股力量霸道、冰冷、且不可抗拒。
“噗!”
陳慶之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了出去。
他在空中翻滾了十幾圈,重重地砸在那張長長的紅木餐桌上。
劈裡啪啦!
厚重的實木餐桌瞬間四分五裂,木屑紛飛。陳慶之摔在地上,一直滑行到大廳的另一端,直到撞在柱子上才停下來。
“咳咳……咳……”
陳慶之痛苦地捂著胸口,艱難地抬起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驚駭。
怎麼可能?
他是當世頂尖的高手,一身武功早已登峰造極。就算是當年的蕭逸塵,也不可能一招就把他震飛。
而且,剛才沐瑤根本就沒有動!
她連手指頭都沒有動一下!
“你……”陳慶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死死地盯著遠處的那個紅色身影。
沐瑤依然站在原地。
她手中的紅酒杯依然平穩,杯中的酒液甚至連漣漪都沒有泛起。
隻是,她的左手——那隻一直藏在袖子裡的、來自聖女艾可裡裡的左手,此刻正散發著一種淡淡的、詭異的藍光。
那光芒並不刺眼,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周圍的空氣仿佛被凍結了,連塵埃都懸浮在半空中靜止不動。
“這就是……神的力量嗎?”
陳慶之喃喃自語。他想起了關於歐羅巴聖女的傳說,想起了沐瑤在半年前那次從天而降的神跡。
原來,那不是傳言。
她是真的,已經不再是凡人了。
“子由。”
沐瑤緩緩放下酒杯,聲音空靈得像是從天邊傳來。
“我說過,現在的我,你留不住。”
她抬起左手,掌心對著陳慶之,輕輕一推。
嗡——
空氣再次震顫。
陳慶之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將他死死地按在地上,動彈不得。那是純粹的物理規則的碾壓,是重力的扭曲。
他拚命掙紮,體內的真氣瘋狂運轉,想要衝破這股束縛。
但這股力量太浩瀚了,就像是大海麵對一滴水,讓他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為什麼……”陳慶之趴在地上,指甲深深地摳進地板裡,鮮血淋漓,“為什麼要變成這樣……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變成怪物……”
沐瑤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悲涼。
“因為隻有怪物,才能打敗怪物。”
她轉過身,不再看陳慶之,而是走向了落地窗外的露台。
此時,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從天而降。
一架造型科幻、通體漆黑的垂直起降飛行器,撕裂了夜空,懸停在總督府的露台之外。
那是“伊卡洛斯”二代。
艙門打開,狂風灌入大廳,吹亂了沐瑤的長發和紅裙。她就像是一位即將飛升的女皇,孤獨而決絕。
“不!!!”
陳慶之看著沐瑤走向那架飛行器,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
“沐瑤!你不許走!你給我回來!!”
他燃燒了體內所有的精血,強行衝破了那股重力的束縛,踉蹌著爬起來,向著露台衝去。
哪怕是死,他也要抓住她!
然而,就在他衝到露台邊緣的時候,沐瑤已經踏上了飛行器的舷梯。
她回過頭,最後看了陳慶之一眼。
那一刻,風停了。
兩人隔著幾米的距離,隔著生與死的界限,隔著凡人與神明的鴻溝。
陳慶之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沒有了冷酷,沒有了算計,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深情與不舍。
她的嘴唇動了動。
雖然在巨大的引擎轟鳴聲中,陳慶之什麼也聽不見。但他看懂了那個口型。
那是三個字。
“對不起。”
下一秒,艙門關閉。
飛行器的引擎噴吐出藍色的火焰,瞬間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向著遙遠的西方飛去。
“啊啊啊啊啊!!!!”
陳慶之跪在露台上,對著空蕩蕩的夜空,發出絕望的嘶吼。
那聲音淒厲而悲愴,傳遍了整個海州城。
他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
他贏了戰爭,贏了天下,卻唯獨輸掉了她。
那一刻,陳慶之終於明白,那個曾經會喊他“子由哥哥”的女孩,那個會在梅園裡和他私定終身的女人,真的已經死了。
死在了這場名為“革命”的烈火中。
剩下的,隻有一個為了世界和平而甘願化身魔王的——神。
不知過了多久。
身後的腳步聲響起。
龐萬裡和沐淵亭衝了上來,看到跪在地上、仿佛被抽空了靈魂的陳慶之,兩人都愣住了。
“總司令……”龐萬裡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陳慶之沒有動。
他就像是一尊風化了千年的石像,在這個寒冷的秋夜裡,凝固成了永恒的悲傷。
許久,他才緩緩站起身來。
他的背影佝僂了許多,仿佛在那一瞬間老了十歲。但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龐萬裡和沐淵亭都嚇了一跳。
因為陳慶之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淚水。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般的平靜。那雙眼睛裡,再也沒有了光,隻剩下兩團深不見底的黑洞。
“總司令,她……”龐萬裡剛想問。
“走了。”陳慶之淡淡地說道,聲音冷漠得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
“那我們……”
陳慶之抬起頭,看向西方。那裡是歐羅巴的方向,也是沐瑤離開的方向。
“傳令全軍。”
他的聲音不再沙啞,而是透著一股金屬般的堅硬。
“接管海州。整編軍隊。恢複生產。啟動‘遠航’計劃。”
“我們要造船。造最大的船。造能跨越海洋的船。”
陳慶之深吸一口氣,將那份刻骨銘心的痛楚,連同那份絕望的愛,一起深深地埋進了心底的最深處。
既然你要演。
既然你要做那個滅世的魔王。
好。
那我就如你所願。
我會變成最強的勇者,我會帶著全世界的軍隊,殺到歐羅巴,殺到你的麵前。
不是為了救世。
隻是為了……再見你一麵。
哪怕那一麵,就是永彆。
“目標,歐羅巴。”
陳慶之轉過身,大步向樓下走去,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那張破碎的餐桌。
“我們……去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