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窗欞上忽然傳來一陣細密清脆的劈啪聲——雪霰子已紛紛灑灑地落下來了。
沉寂少時,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充滿了急促。
歲豐幾乎是衝進後院的,一身寒霜,額上卻沁著薄汗。一雙眼睛,瞪得溜圓,仿佛剛從什麼駭人的景象中掙脫出來。
他邊跑邊揮著手,聲音又急又亮,幾乎劈開了凝滯的空氣:“人臉,人臉!冰麵下有張人臉,就在前頭的龍首渠裡!”
眾人一時怔住,嗵地推開了書房的門,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麵露驚疑。
歲豐喘著氣,抬手指向渠的方向:“真的!一張臉……就壓在冰層下麵,眼睛還睜著——直勾勾地望上來!”
劉晃亮起嗓門:“怎麼回事?你看見的?”
歲豐摁著胸口:“是是,剛才徒兒去買東西,路過渠邊,親眼看到的。走,咱們快走,快些截住!冰麵下的水還在流,若是耽擱了,恐怕就漂遠了!”
眾人哄地一聲,紛紛站了起來,冰台司內嘈雜一片。
有人抄起冰鎬,有人扛起鐵鍬,還有人拿上了粗麻繩索和撈人用的網鉤。
歲豐不多言語,隻一揮手,便轉身頭前帶路。
眾人這邊簇簇擁擁、你推我搡地湧出了冰台司的大門,腳步聲劈裡啪啦響成一片,快速往東疾行。天上落下的雪霰子砸在臉上,一片生疼。
約莫三百來步,來在了渠邊。
龍首渠頗寬,足有三丈。卻是不深,六尺三寸而已,折合到當下的計量單位,隻有兩米一罷了。
春天已至,春信卻未來。這片大地仍被寒冬覆蓋,渠堤上的枯草,一片片的裹滿了白霜,硬硬的,如同上了凍的舊墩布。
趟過凍草,扒著欄杆,所有人一眼不離的緊盯著冰麵,檢索著那張人臉。
“在這兒,在這兒!”
歲豐指著前頭幾步,叫了起來。聽聞此聲,冰台衛一個個越過欄杆,跳到了冰麵之上。
他們小心翼翼的,踩過冰麵,圍到了“人臉”旁邊。
是個男人。
青白色的冰麵之下,露出一張青紫的男人臉。
眼睛果真是瞪著的,瞳仁放大,眼珠突出,布滿血絲,像在臨死之前,遭受到了巨大的震驚。
和他對視之時,心底生寒。
口也大張著,有黑沫一樣的浮藻在他的口中飄進飄出,整張嘴如若一個深淵黑洞,仿佛能吞噬一切。
成年男子,都是束發,再配襆巾。
而他的襆巾,早就不知去向,僅剩一把淩亂的,如同黑色水藻的頭發,飄蕩在水裡,這也是唯一的,會動的東西了。
其他的,一片死氣。整張臉,整個人,在流水的帶動之下,仍在一點點的往東漂去。
“破冰,快些破冰!”劉晃大喊。
一聲令下,冰鎬的尖端撞在冰麵上,發出刺耳的“哢嗒”聲,震得人手腕發麻。
劉晃搶過一把冰鎬,掄圓了胳膊砸下去,可冰麵隻是被鑿出了一個白點。
咬了咬牙,加大力度,終於清脆一響,砸出了一條小裂縫。
歲豐蹲在旁邊,用鐵鍬挖著裂開的冰碴,雪霰子落在他臉上,混著汗水,順著下巴往下滴,嘴裡還提醒著:“您慢點兒,慢點兒,彆震到胳膊……”
“囉嗦什麼!”
劉晃抹了把額角的汗,冰鎬再次落下,這次力道更狠,冰麵“哢啦”一聲,鑿出一個碗口大的洞。冷水“咕嘟咕嘟”湧出來,帶著股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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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鑿開了一個洞,劉晃將手伸入,死死的攥住了屍體的胳膊,“我抓住他了,抓住他了,你們快鑿,快些!”
一眾應聲,一邊在劉晃腰間綁上繩索保護他的安全,一邊繼續開鑿。
雪霰子越落越密,落滿了每個人的發間。
冰鎬尖端撞在冰麵上,濺起的冰碴子劃破了他的手背,滲出血珠,混著冷水凍成了暗紅的痂。
而劉晃那隻伸進冰洞的手,已經被凍麻了。可縱使像根被凍硬的蘿卜似的,卻仍死死扣著屍體不放。
李值雲站在渠邊,看得焦急。
袖中雙手攥成了拳,娥眉擰得像把刀。她的袍子下擺沾了雪,褲腳浸在渠邊的凍草裡,卻渾然不覺,目光緊盯著冰麵。
終於,冰麵“哢啦”一聲,裂開個一條長縫,冷水“咕嘟咕嘟”湧出來,濡濕了大家的鞋襪。
太滑了,劉晃整個人往前一撲,差點栽進水裡,虧得腰間的繩索被人拽住,才穩住身子。
“好了,把我們往後拉!”他高聲喊道。
眾人這便拉著劉晃,劉晃再拉著屍體。一點一點的,把他們往岸邊拉。
屍體的上半身終於完全露出冰麵——可卻隻有上半身。
整個人攔腰而斷。
外衣是沒有的,就穿了件黑色的棉襖。整個腰部,都是斷截麵兒,依稀露著白森森的肋骨,像是菜市場上,售賣的半扇子豬。
把上半身拖出來的同時,還拖出了一條被河魚啃噬過的腸子。
“嘔……”
眾人不禁做嘔,但也隻能按捺著生理反應,強忍著惡心,輪手把他接過來,放到岸上。
有多惡心,有多慘烈,大家已經知道了,可不想,這屍體還發出了一種驚人的惡臭。
歲豐大呼,“我的天嘞,這什麼味兒啊……冬天死的人,不至於臭成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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