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靜靜懸浮於墨色湖麵之上,衣袂隨無形氣流輕拂,宛如浸在硯台裡的淡墨剪影。
她那條鈷藍色的長尾慵懶地蜷著,尾尖纏著個巴掌大的金葫蘆,葫蘆口泛著琥珀色的光暈,醇香的酒氣絲絲縷縷漫出來,在湖麵凝成半透明的霧靄,連空氣都染上了三分微醺。
湖麵如鏡,倒映著她素白的衣袍與尾鰭上流轉的藍光,偶有微風掠過,墨色漣漪便一圈圈蕩開,攪碎了水中的光影,又在瞬息間恢複平靜。
身下的湖麵忽然震顫起來。
起初隻是細微的嗡鳴,像地底傳來的遠古低語,而後震顫愈發劇烈,墨色湖水翻湧如沸騰的墨汁,掀起丈高的浪濤,卻在觸及令周身三尺之地時悄然潰散,化作點點墨滴落回水麵。
湖心處,一點金光毫無征兆地亮起,起初如燭火般微弱,轉瞬便熾烈如太陽,刺得人睜不開眼。
凱文帶著股磅礴的力量從湖底噴湧而上,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
“轟!!!”
金色光柱衝天而起,將墨色天幕捅出個窟窿,萬千道金芒如利劍般四下散射,劃破了這片水墨世界的沉寂。
光柱之中,凱文的身影逐漸清晰,背部竟生出半副龍軀,青金色的鱗片泛著金屬光澤,龍角崢嶸如岩峰,一雙豎瞳裡燃燒著金色的火焰。
那龍軀並非完整,卻已足夠駭人,每片鱗甲都映著湖水翻湧的影子,仿佛將整片山海都馱在了背上。
令眯起眼,看著光柱中緩緩睜眼的凱文,尾尖的金葫蘆輕輕晃動,酒氣漫得更濃了些:“還挺快。”
凱文低頭看著自己背上新生的龍軀,指尖觸到鱗片時傳來冰涼堅硬的觸感,那龍軀有自己的意識,正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喉間甚至溢出低沉的龍吟。
凱文抬眼看向令,目光銳利如鷹:“多謝。但……我更想知道這東西從何而來。”他伸手按在龍軀的鱗片上……
令尾尖一挑,金葫蘆在空中轉了個圈,酒氣凝成的霧靄裡浮出幾片水墨竹葉:“你之前見過它……”
“對。”凱文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我通過一些特殊渠道得知山海存在的時間遠超人類文明,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在我們這個時代之前,還有個更輝煌的文明,可根據那些記載,山海裡的生靈——包括這龍形——並不屬於那個文明。”
湖麵的翻湧漸漸平息,墨色湖水沉澱下來,竟變得如黑曜石般通透,能看見水下若隱若現的巨大陰影,仿佛有山巒沉睡在湖底。
令的長尾輕輕拍打著水麵,激起細碎的墨珠:“山海存在了八萬餘年,比人類文明早了不知多少。這片土地最初的主人,不是人類,是‘古獸’。”
她頓了頓,指尖在空中虛點,墨色水汽便凝成幾隻巨獸的剪影:“任何一隻古獸,體積都堪比山脈,翻江倒海不過舉手之勞。它們的能力更是詭異,有的能吞月噬星,有的能凍結時間,有的甚至能在虛實之間穿梭。如今的人類,包括你我,都是它們血脈稀釋後的後裔。”
凱文瞳孔微縮:“後裔?”
“不然你以為,人類為何能修煉山海之力?”令輕笑一聲,尾尖的金葫蘆飄到嘴邊,她仰頭飲了一口……
酒液滑過喉嚨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古獸雖強,卻有個致命弱點——族群從不團結。它們以血脈劃分部族,視異類為死敵,滅族之戰每隔千年便會爆發一次。”
她指尖的墨影忽然劇烈晃動,化作漫天血色。
凱文仿佛聽見了震耳欲聾的嘶吼,看見無數巨獸在荒原上廝殺,斷肢如山巒滾落,鮮血彙成赤色的河流。“七萬年前,有一次最慘烈的決戰,就在不周山下。”
令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曆史的厚重,“數萬支古獸部族廝殺了整整千百年,最後浮屍漂滿了三萬裡滄海,血霧遮了九天日月。最終,‘蒼’與‘歲’兩位古獸之主踩著屍山血海登頂,統一了殘存的部族。那是第一次山海浩劫,也是古獸文明由盛轉衰的開端。”
墨影散去,湖麵恢複平靜。凱文望著自己背上的龍軀,忽然想起壁畫裡那些猙獰的巨獸:“那古獸的來源呢?它們是從哪裡來的?”
令搖了搖頭,金葫蘆裡的酒氣漸漸收斂:“不清楚。或許是天地初開時便存在的生靈,或許是從域外墜落的星辰所化……沒人知道答案。”
凱文沉默片刻,龍軀上的鱗片輕輕翕動,似在呼應著某種遠古的呼喚。他拱手道:“多謝告知。這些信息對我至關重要……那我……先行一步?”
“不急。”令忽然笑了,眼角的弧度如新月般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你修的‘千山嶂影’,可是從我這‘逍遙’裡偷學的?”
凱文心頭一緊,背上的龍鱗瞬間炸起,總感覺有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