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之蛾總部，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被聯合政府單方麵“解散”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傳遍了基地的每一個角落，帶來的是死一般的寂靜，以及寂靜之下湧動的迷茫、憤怒與不甘。
曾經象征著人類對抗崩壞最前線的榮耀標誌，如今卻成了不被承認的“非法”印記。
走廊裡，往日裡行色匆匆、眼神堅定的隊員們，此刻大多步履遲緩，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著，臉上寫滿了對未來的憂慮。
萊茵哈特站在基地中央指揮大廳的高台上，他那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尊飽經風霜的雕像。
下方，是所有尚未離開的成員，黑壓壓的一片，卻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他沒有使用麥克風，洪亮而沙啞的聲音憑借自身的力量回蕩在大廳中：
“同胞們！同誌們！”他的開場白簡單直接，帶著軍人特有的坦誠，“情況，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那幫坐在辦公室裡、被權力和恐懼蒙蔽了雙眼的蠢貨，拋棄了我們！他們以為，沒有了我們這把‘刀’，他們就能高枕無憂，甚至能坐著那些偷來的‘方舟’逃之夭夭！”
他環視著下方每一張熟悉或陌生的麵孔，看到了憤怒，看到了悲傷，也看到了堅定。
“他們錯了！”萊茵哈特猛地提高了音量，拳頭重重砸在麵前的講台上，“崩壞不會因為他們的逃避而消失！那些怪物不會因為他們躲到天上就停止殺戮！那些在淪陷區哀嚎的同胞，不會因為他們關起門來就得到拯救！”
“我問你們！”他目光如炬，“我們當初加入逐火之蛾，是為了那點可憐的津貼嗎？是為了那些政客虛偽的表彰嗎？不是！！”
“我們站在這裡，站在文明與崩壞的邊緣，是為了守護！守護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守護我們所愛的人，守護人類文明最後的尊嚴和火種！！”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悲壯的感染力：“現在，官方不要我們了！法律不保護我們了！甚至，我們接下來的每一個行動，都可能被定義為‘違法’！前路，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黑暗，更加危險！我們可能會失去補給，失去支援，甚至……失去曾經守護的一切的意義。”
大廳裡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以！”萊茵哈特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下來，卻更加清晰，“我，萊茵哈特，以代理指揮官的身份宣布：尊重每一個人的選擇！指揮部的決定已經下發，願意離開的，基地會發放三倍遣散費，並動用一切資源，為你們安排新的身份和安全的去處！絕不強求！”
他停頓了許久，讓這個選擇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而選擇留下的人……”他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你們要明白，從今往後，我們不再有退路！我們不再是‘官方組織’，我們是一群……自願守護人類的‘傻瓜’！我們的名字，或許會被曆史遺忘，甚至被汙名化！我們的行動，將充滿荊棘與犧牲！”
“現在！”他猛地一揮手，“選擇權，在你們自己手中！要走的，現在就可以去後勤部登記！要留下的……就握緊你們手中的武器，挺直你們的脊梁！讓我們告訴這個世界，告訴那些拋棄我們的人，也告訴那些毀滅我們的怪物——”
“人類……還沒有放棄戰鬥！！”
“誓與文明共存亡——！！！”
短暫的沉寂後，是山呼海嘯般的怒吼！絕大部分隊員用力捶打著胸膛，或者將手中的武器高高舉起，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了他們與逐火之蛾共存亡的決心！
隻有極少數人，默默地低下頭，帶著愧疚和複雜的心情，悄然離開了隊伍。沒有人責怪他們，每個人都有選擇生存的權利。
與此同時，在九霄的病房內。
通訊屏幕雖然被萊茵哈特砸壞了，但音頻線路還在工作。
特斯拉博士那極具穿透力的咆哮，正通過揚聲器清晰地傳出來：
“……所以說那幫混蛋絕對是早有預謀！‘自由女神’號的能量屏障連律者級的攻擊都能扛下！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就沒了？！監控錄像乾淨得像被狗舔過！連個電磁脈衝殘留都檢測不到！這根本不是現有技術能做到的！除非……除非是那艘船‘自己’走了！或者有什麼東西從‘裡麵’把它弄走了！”
九霄靠在床頭，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專注。
她聽著特斯拉博士夾雜著大量技術術語和憤怒吐槽的分析，眉頭緊鎖。
“特斯拉博士，”九霄打斷了對方的咆哮，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你的意思是，聯合政府可能……並非主導者？或者說，他們也隻是被利用的一方？真正動手的，另有其人？”
“不然呢？！”特斯拉的聲音幾乎要掀翻屋頂，“你以為那群政客有這本事？他們要是有這技術，早就開著要塞艦滿宇宙嘚瑟了，還用得著偷偷摸摸搞什麼‘空間站計劃’？老娘懷疑……聲音突然壓低，帶著一絲神秘和不安）……是不是那些‘前文明’的‘遺孤’……或者彆的什麼‘東西’……蘇醒了？它們當初留下這些船，總不會真是當紀念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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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猜測讓九霄心底一寒。如果真是前文明的造物蘇醒並收回了這些戰艦，那其目的究竟是什麼？它們看待現在的人類文明，又是何種態度？
“博士，感謝您的情報。”九霄深吸一口氣，“我們會儘力調查。另外……關於‘帕彌什’病毒的最新分析數據，以及逆熵那邊關於‘疫苗’的研究進展，能否共享給我們？我們現在……很需要任何可能的技術支持。”
“哼！算你們還有點正事！”特斯拉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數據包我已經讓愛因斯坦整理了，加密傳輸給你們！記住！這不是在幫你們逐火之蛾！這是在幫所有還留在地球上等死的老實人！還有！小心聯合政府那幫家夥！他們最近的動作……很不正常！我感覺他們背後，肯定有‘高人’指點！”
結束與特斯拉的通話後，九霄陷入了沉思。聯合政府的異常舉動、神秘消失的要塞艦、前文明造物可能蘇醒的猜測、以及背後可能存在的“高人”……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更加龐大、更加危險的謎團。
“萊茵哈特大叔……”九霄看向剛剛處理完人員去留問題、走進病房的副官，“我們的‘客人’，阿爾法小姐，現在在哪裡？”
“她在梅比烏斯的實驗室，據說兩人還在研究那截神經元，試圖找出我們計劃失敗的更深層原因。”萊茵哈特回答道，臉上帶著一絲疲憊。
“請她過來一趟吧。”九霄目光堅定，“我覺得，是時候和她……進行一次更深層次的‘合作’談判了。她那個世界的‘帕彌什’經驗，或許能幫我們看清一些東西。而且，我總覺得，她隱瞞的那些關於病毒高級形態和‘升格網絡’的信息，或許……正是解開當前困局的關鍵。”
就在逐火之蛾於逆境中艱難重整旗鼓之時，崩壞的攻擊已經到來……
………………
地點：聯合政府外圍防線，第77治安步兵營駐地。
尖銳得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哨聲，像一把冰冷的鑿子，毫不留情地狠狠鑿破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那片寧靜。
緊接著，是士官們那如同破鑼般的、充滿了暴躁與某種難以言喻急切的咆哮，在營房的走廊裡瘋狂回蕩：
“起來！都他媽給老子起來！緊急集合！！”“三十秒！全副武裝操場集合！慢了的今晚就彆想領到口糧！！”
伊恩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用極大的力氣粗暴地推搡著，他極其不情願地從混亂而疲憊的夢境中掙脫，迷迷糊糊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宿舍裡一片混亂，隻有幾盞昏黃的應急燈亮著，將晃動的人影拉得如同鬼魅。空氣中彌漫著汗味、皮革味和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同寢的老兵漢克已經穿戴整齊，那身洗得發白的舊式作戰服熨帖地穿在他精乾的身軀上。
他一邊利落地係著武裝帶，檢查著腰間的彈匣包，一邊用穿著厚重軍靴的腳，毫不客氣地踢著其他幾個還在被窩裡蠕動、發出痛苦呻吟的新兵蛋子。
“漢克……幾點了？搞什麼鬼緊急集合……又是哪個該死的將軍要來視察？還是演習？”
伊恩嘟囔著，喉嚨乾澀發緊，一邊不情願地從尚存一絲溫熱的被窩裡爬出來。淩晨四點左右的寒氣，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穿透了薄薄的軍用內衣，讓他猛地打了個哆嗦，睡意瞬間驅散了大半。
“演習？”漢克轉過頭，那張飽經風霜、布滿粗獷線條的臉上，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冷笑，那笑容裡沒有半分平日調侃時的暖意……
隻有一種伊恩完全看不懂的、混合著沉重、譏諷乃至……一絲絕望的東西，“對，一場他媽的天堂級大演習。動作快點，菜鳥，彆磨蹭！真想死在床上嗎？！”
最後那句話像是一根冰刺，紮得伊恩心頭一凜。他不敢再多問，手忙腳亂地開始套上那身略顯寬大、布料粗糙的聯合政府陸軍標準製服。
周圍的新兵們也大多如此，臉上掛著沒睡醒的惺忪和被打擾的不滿，嘴裡低聲抱怨著這該死的天氣和更該死的緊急集合。
他們這個第77治安步兵營，番號聽著響亮，實際上主要負責亞特拉斯巨型都市圈外圍幾個衛星城鎮的日常巡邏、治安維穩，最多處理過幾次饑民衝擊物資檢查站的混亂場麵，開過幾次警示性的槍。
真槍實彈、血肉橫飛的戰場？那似乎是隻在軍事教材和曆史影像裡才會出現的東西，遙遠得如同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軍械庫外圍，操場上。
天色依舊未明，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地壓著，仿佛要將整個營地碾碎。
隻有幾盞大功率探照燈，如同巨人的獨眼，將慘白而刺眼的光束死死投在隊列前方，映照出一張張茫然、緊張或故作鎮定的年輕麵孔。
寒風像刀子一樣，卷起地麵的沙塵和碎紙屑，吹得高高懸掛的聯合政府軍旗獵獵作響，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音。
士兵們歪歪扭扭地站成還算整齊的隊列，因為寒冷和困倦，身體微微發抖，嗬出的白氣在冰冷的空氣中連成一片模糊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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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是不是後勤部終於良心發現，要給我們發新的冬季保暖裝備了？”伊恩用手肘碰了碰站在他旁邊、一個和他同期入伍、名叫湯姆的年輕小夥，試圖用猜測驅散心中的不安。
“誰知道呢，”湯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還掛著淚痣，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估計又是哪個吃飽了撐的大人物要來前線‘體驗生活’，拿我們折騰著玩吧……真他媽晦氣！”
就在這時，營長沃克中校快步走上了臨時搭建的、簡陋的水泥講台。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拿著擴音器，也沒有整理隊伍，他的臉色在慘白的探照燈光下，顯得異常灰敗和憔悴，眼袋深重，仿佛一夜未眠。他隻是用嘶啞得幾乎破音的嗓子，朝著下方黑壓壓的隊伍吼道：
“士兵們！我長話短說！都給我聽清楚了！”
隊列裡的嘈雜聲稍微平息了一些，所有人都感覺到氣氛的非同尋常。
“最高指揮部直接命令！”沃克中校的聲音像砂紙摩擦著鋼鐵，“我部，第77治安步兵營，全員！即刻起，劃歸第三防禦區前線指揮序列！所有人，按戰時一級條例，立刻前往軍械庫，領取標準單兵作戰裝備！立刻！馬上！！”
命令言簡意賅，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每一個士兵的心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驚懼印記。
戰時條例？標準作戰裝備？他們隻是治安部隊啊！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意味著天塌了！
隊列裡瞬間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如同蜂群般的騷動和竊竊私語。不安和恐慌如同病毒般在士兵之間迅速蔓延。
“安靜！！”沃克中校厲聲喝道，但他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無力感，“執行命令！！”
沒等這些大多隻有十八九歲的年輕士兵們消化這個足以顛覆他們認知的信息，更令人心悸膽寒的一幕，如同噩夢般展現在他們眼前。
轟隆隆——！！！
幾輛塗裝著迷彩、體型龐大、如同鋼鐵巨獸般的重型軍用卡車，粗暴地撞開了營區那並不算堅固的大門，帶著一股蠻橫的氣勢，直接衝到了操場邊緣，輪胎碾過地麵，揚起漫天塵土。
車廂的後擋板在液壓杆的推動下，“哐當”一聲重重放下，露出了裡麵堆積如山的、閃爍著冰冷幽暗金屬光澤和槍油反光的造物——
不再是他們平時巡邏用的、威力被刻意調低的“治安型”脈衝步槍，而是真正用於戰場殺戮的、槍管更長、帶著猙獰刺刀卡榫和全息瞄準鏡的製式“角蜥”電磁突擊步槍！
厚重得如同龜殼的“堡壘”iii型複合防彈甲！前胸和後背預留的插槽裡，已經塞滿了灰黑色的、沉重的高級陶瓷防彈板，光是看著就讓人感覺呼吸不暢。
以及……一套套結構複雜、線條硬朗、充滿冰冷力量感的“馱馬”式基礎軍用外骨骼！那裸露的液壓杆和金屬關節，在探照燈下反射著無情的光澤。
“咕嚕……”伊恩清楚地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艱難咽下口水的聲音。他旁邊那個剛才還在打哈欠的湯姆，臉色瞬間變得如同腳下的水泥地一樣慘白，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
沒有激昂的戰前動員，沒有解釋為何治安營需要上前線，隻有冷酷到極點的、如同分發工具一樣的分發流程。
軍官和士官們麵色凝重，像流水線上的機械臂，沉默而迅速地將那些冰冷的殺人器械和保命或者說，延緩死亡）的裝備，一件件塞到每一個士兵手中，仿佛在分發通往地獄的單程票。
伊恩茫然地伸出有些顫抖的雙手，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