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一支數萬人的大軍,正在秦嶺的崇山峻嶺之間,如一條無聲的黑龍急速穿行。
沒有號角,沒有戰鼓,甚至連士卒的腳步聲,都被刻意壓製到了最低。馬蹄,裹著厚厚的棉布;刀槍,用麻繩捆緊,防止碰撞發出聲響。
這是張飛的軍隊。
一支,被壓抑了太久的,憤怒的軍隊。
此刻,這股憤怒,被一條無形的韁繩死死勒住,化作了極致的冷靜和奔湧的殺意。
隊伍的最前方,兩匹駿馬,並肩而行。
武關,城樓之上。
守將夏侯霸,正打著哈欠,巡視著城防。
他是夏侯淵的兒子,憑著這層關係和些許戰功,撈到了武關守將這個美差。在他看來,這跟養老,沒什麼區彆。
蜀漢的主力,不都在北麵,跟曹休、鄧艾兩位將軍的大軍,打得不可開交嗎?
至於子午穀裡的張飛?
哼,一個莽夫而已。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孤軍深入,來摸武關這隻“老虎”的屁股。
“將軍,都深夜了,風大,您還是回府歇著吧。”一個親兵,諂媚地湊了上來。
夏侯霸,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城防之事,就交給你們了。都給本將,打起點精神!彆讓幾隻山裡的野貓,摸了上來!”
“將軍放心!”
夏侯霸,心安理得地,轉身下了城樓。
他沒有看到,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遠處的黑暗山巒之中,有無數雙,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和他身後,那座,燈火稀疏的雄關。
……
“就是現在!”
陸瑁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如同死神的低語。
他話音剛落,一道矯健的身影,如獵豹般,從他身後竄出!
正是張苞!
他的身後,跟隨著五百名,精挑細選出來的,漢軍銳士!他們每個人,都身手矯健,背負著繩索與飛爪,口中,銜著短刃。
這是,敢死隊!
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攀上武關那看似無法逾越的西麵懸崖,從內部打開城門!
“三叔,半個時辰。”陸瑁看著張飛,眼神凝重,“半個時辰之後,無論苞弟,是否得手,你都必須發動總攻!”
“為什麼?”張飛不解,“不等苞兒的信號嗎?”
“等不了。”陸瑁搖頭,“奇襲,貴在一個‘奇’字!我們耽擱得越久,暴露的風險就越大!苞弟若是成功,你的總攻,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若是不幸失敗……”
陸瑁的聲音,變得冰冷。
“那你的總攻,便是將所有魏軍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正麵城牆的,唯一機會!如此,才能給他,和那五百弟兄,創造出一線生機!”
張飛,沉默了。
他那雙豹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陸瑁,重重地點了點頭。
“俺,知道了!”
他轉過頭,望向那片,吞噬了自己兒子身影的,無儘黑暗。心中,第一次,湧起了一種,名為“緊張”的情緒。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般,漫長。
張飛,立於大軍陣前,如一尊沉默的雕像。隻有那微微顫抖的,握著蛇矛的手,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突然!
“咚——!”
一聲,沉悶而急促的警鐘聲,毫無征兆地,從武關城頭,撕裂了夜的寂靜!
“不好!暴露了!”
張飛的心,猛地一沉!
陸瑁的臉色,也在瞬間變得煞白!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夏侯霸雖然狂妄,卻在懸崖之上,布置了數道用細線和銅鈴組成的,簡陋卻有效的預警陷阱!
“敵襲——!”
“有蜀軍!蜀軍殺過來了!”
武關城頭,瞬間大亂!無數火把被倉皇點燃,將城牆上下照得一片通明!
“三叔!”陸瑁當機立斷厲聲喝道,“沒時間了!攻城!”
“殺——!”
張飛等的就是這句話!
壓抑了半月之久的怒火,在這一刻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
他一馬當先,丈八蛇矛,直指前方那座燈火通明的雄關發出了石破天驚的咆哮!
“全軍!隨我殺!”
“殺!殺!殺!”
數萬漢軍將士,如開閘的猛虎,卷起漫天煙塵,朝著武關發起了衝鋒!
城牆之上,魏軍亂成了一鍋粥。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甚至還在睡夢之中,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喊殺聲驚醒。許多人衣甲不整,睡眼惺忪就被軍官們,用刀背驅趕著上了城牆。
“放箭!快放箭!”
“滾木!礌石!都他娘的給老子砸下去!”
夏侯霸連滾帶爬地跑上城樓,當他看到城下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洶湧而來的蜀軍,以及那杆在火光下顯得猙獰無比的“張”字大旗時,他嚇得魂飛魄散!
張飛!
真的是張飛!
這個莽夫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頂住!都給老子頂住!”夏侯霸色厲內荏地咆哮著,“守住武關,本將軍,人人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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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為時已晚。
漢軍的攻城器械,早已準備就緒。
隨著陸瑁,冷靜地揮下令旗。
“嗖!嗖!嗖!”
遮天蔽日的箭雨,拔地而起,以一種,比魏軍,更為密集,更為致命的姿態,覆蓋了整個武關南城牆!
慘叫聲,此起彼伏!
倉促應戰的魏軍,在漢軍蓄謀已久的飽和打擊之下,成片成片地倒下!
“撞門!”
張飛,已經衝到了吊橋之前!
數十名赤裸著上身的漢軍死士,扛著巨大的攻城槌,在一麵麵巨盾的掩護下,發瘋似的撞向了那扇緊閉的城門!
“咚!”
“咚!”
“咚!”
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座城樓為之震顫!
城樓上,魏軍拚命地,將滾油、巨石傾瀉而下。
然而漢軍將士,悍不畏死!
前麵的人倒下了,後麵的人,立刻補上!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那巨大的攻城槌,築起了一道無法摧毀的生命之牆!
“快!給我堵住城門!用石頭堵死!”夏侯霸驚恐地尖叫著。
就在此時!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他的身後傳來!
夏侯霸,猛地回頭!
隻見,城樓的階梯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殺神”!
他手持一杆長槍槍出如龍,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血霧!他身後的階梯上已經躺滿了魏軍的屍體!
那張年輕的沾滿了血汙的臉,像極了城下那個正在咆哮的魔神!
張苞!
他和他那五百銳士,終究還是殺上來了!
“賊子!休得猖狂!”
一名魏軍校尉怒吼著揮刀撲了上去!
張苞看也不看,反手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喉嚨!
“開城門!”
張苞虎吼一聲帶著身後的弟兄,如一把尖刀直插城門內側的千斤閘!
“攔住他!快攔住他!”
夏侯霸,徹底慌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蜀軍竟然能從兩個方向同時發動攻擊!
前有,張飛的正麵猛攻!
後有,張苞的內部突襲!
這座他眼中的,安樂窩,瞬間變成了一座四麵楚歌的修羅場!
“哢——!轟隆!”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瞬間,一聲巨響從城下傳來!
武關那扇厚重的包鐵城門,在無數次的瘋狂撞擊之下,終於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被硬生生地撞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
“給俺開!”
城門外,張飛豹眼圓睜青筋暴起!他竟舍棄了戰馬親自扛起了一根攻城槌!
“吼!”
他那不似人類的咆哮聲中,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轟——!”
整扇城門,轟然倒塌!
“殺進去!”
張飛扔掉攻城槌,重新抄起丈八蛇矛,第一個衝進了那黑洞洞的門洞!
他就是一頭,衝入了羊群的遠古凶獸!
丈八蛇矛,在他的手中化作了一條擇人而噬的黑色蛟龍!
矛鋒所過之處,血肉橫飛,殘肢斷臂,四下飛濺!
根本,無人能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