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剛透,我已坐在案前。昨夜雪未停,窗紙上浮著一層青白,像蒙了層薄紗。靈汐送來的薑湯擱在手邊,早已涼透。我伸手摸了摸袖中令牌,紋路清晰,半點不差。
那幅圖不對。
蘇青鸞給的路線偏了半寸,真正的入口不在碑後,而在斷崖下三步。她若真是要引我入局,不會犯這種錯。可若她是被人誤導……那背後之人,必是熟悉太乙觀舊製的人。
我將血書取出,攤在桌上。油布包裹完好,墨跡混著血寫成,字字清晰。《德妃通狄錄》五字橫於卷首,下方列著七名官員姓名,皆為前朝舊臣。其中一人,正是三年前被賜死的禮部尚書。另有一處標注:北狄使節曾於冬至夜潛入皇陵地宮,由內侍引路。
我盯著“內侍”二字,指尖壓住紙角。
總管太監已死的消息傳回那日,宮中設了七日祭壇。驗屍的是太醫院老醫正,親筆寫下“心脈斷裂,屍身腐壞”。可昨日我在密道所見地圖,符紋走勢與太乙觀禁地暗合,絕非外人能偽造。若有人借太乙之名行事,要麼是師門叛徒,要麼——是當年活下來的人。
不能再等。
我起身披衣,將血書重新裹好,藏入貼身暗袋。腿還有些虛,走動時肋骨處傳來鈍痛,像是被什麼壓著。我不敢運功,隻靠一口氣撐著步子,往府門走去。
靈汐已在門外候著。
她穿了件深紅鬥篷,發髻簡單挽起,手裡提著一盞宮燈。見我出來,沒說話,隻是上前扶了一把。我本想推開,但她手很穩,力道也不大,便由她去了。
“你臉色很差。”她說。
“還能走。”
“我知道你能走。”她看著我,“但這次彆想甩開我。”
我沒答,轉身往前走。她緊跟在後,腳步聲落在積雪上,輕而實。
進宮比預想順利。靈汐以探病名義領我入勤政殿側門,守衛未多問。殿內炭火燃得正旺,皇帝坐在案後,手中正翻著一本奏折。聽見通報聲,他抬眼看了過來。
“駙馬來了。”
我跪下行禮,從懷中取出血書,雙手呈上。
他接過,展開細看。起初神色平靜,看到第三行時,手指微微一頓。再往後,呼吸漸重,最後猛地合上卷軸,砸在案上。
“荒唐!”
我低頭不語。
“此事牽連甚廣,”他聲音低沉,“你可確認此物來源?”
“出自終南山太乙觀地下密道,血池碑左斷崖暗格。開啟之法需親傳弟子血脈驗證,非偽造可得。”
他盯著我:“你師父知道這事嗎?”
“太乙真人已多年未出觀,弟子不敢妄言。”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沈清辭,你可知這卷上名單裡,有三人仍在朝為官?”
“臣知道。”
“那你可知,若此時徹查,會動搖國本?”
“若不查,毒根仍在。”
他盯著我良久,終於開口:“準你暗中查訪,但不得擅自拘人。若有動作,先報朕知曉。”
“臣遵旨。”
他揮手示意退下。我起身退出殿外,靈汐等在廊下。她看了我一眼,我輕輕點頭。
我們一路無話,回到駙馬府時,天色已暗。
雪又下了起來,不大,細細碎碎飄著。我剛踏進院門,忽覺氣息一滯。夜裡太靜,風向也變了。原本從東牆吹來的冷氣,此刻竟帶著一股微弱的濕意,像是井口打開過。
我停下腳步。
靈汐察覺異樣,也站住了。“怎麼了?”
“後院。”
我快步往井邊走。守夜的兩名侍衛站在石欄旁,神情緊張。見我過來,立刻跪下。
“大人,井邊發現一具屍體,像是……總管太監。”
我心頭一震。
那人明明已下葬七日,怎會出現在這裡?
走近一看,屍體仰躺在雪地上,麵色如常,唇帶血絲,雙手緊握胸前,似要護住什麼東西。我蹲下身,撥開他的手指——半塊青玉令牌赫然在掌心,裂口參差,正是太乙觀親傳弟子信物。
這不是真品。
真令牌應完整無瑕,且刻有九曲回環印。這半塊上的紋路歪斜,像是後來刻上去的。更可疑的是,它沒有寒氣。真正的太乙令牌,哪怕埋入土中十年,也會殘留一絲玄門真氣。
這是誘餌。
我正要起身,眼角餘光掃到牆頭一閃。
幾乎同時,靈汐抬手,火銃響了。
槍聲炸開夜空,令牌應聲而碎,碎片四濺。我立刻躍後三步,袖中凝出兩枚冰針,甩手射出。兩聲悶哼從簷角傳來,兩個黑衣人跌落下來,一個捂著手腕,另一個肩胛已被冰針釘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