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的時候,我正靠在牆邊調息。右臂的傷口還在滲血,布條已經發黑。靈汐公主站在門口,臉色比紙還白。
“他們來了。”她說,“宮裡的使者,帶著聖旨。”
我沒有動。蘇青鸞剛剛離開去換藥,屋內隻剩我和靈汐公主。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隻是沒想到是在這個時候。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隊暗衛穿過庭院,走在最前麵的是個穿黑底金紋袍子的男人。他手裡捧著黃綾卷軸,腰間掛著玉符,但那枚玉的顏色偏灰,不是禦前傳旨官該有的明潤質地。
我認得這種人——刑部臨時指派的走詔吏,專辦見不得光的事。
他們在廳外站定。那人展開卷軸,聲音平板:“沈清辭接旨。”
我沒有起身,也沒有跪下。靈汐公主往前一步,擋在我前麵。
“本宮在此,誰也不能動她。”
那人眼皮都沒抬:“靈汐公主,請讓開。這是陛下親下的死令,抗旨者同罪。”
靈汐公主沒退。她的背挺得很直,像一把不肯彎的劍。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寒氣自指尖湧出,地麵迅速結霜。一道半透明的冰盾從地上升起,橫在我與門外之間。它不高,隻到胸口,卻穩穩立著,映出對麵那些人的影子。
“讓他念完。”我說。
那人頓了一下,繼續讀:“沈清辭,勾結逆黨,私通外臣,圖謀不軌,著即賜死,家產抄沒,三族連坐。”
話音落,風都沒動一下。
我閉著眼聽完,心裡已經過了三遍。朝廷文書有規製,死罪詔書需由尚書省謄錄正文,翰林院校勘字句,司禮監加蓋璽印。這道旨意沒有署名,沒有用印位置,連“朕”字都寫得歪斜無力。
更不對的是語氣。真正的聖旨莊重冷肅,不會用“圖謀不軌”這種市井罵街似的詞。
我睜開眼,看著那人:“你念完了?”
“是。”
“那你可知,傳偽旨是什麼罪?”
他終於抬頭,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奴才隻負責傳話。”
“那你回去告訴幕後之人,”我慢慢站起身,冰盾隨著我的動作微微震顫,“要殺我,得皇帝親自寫。”
他說不出話。
我盯著那卷黃綾,忽然伸手一彈,一道冰針飛出,將聖旨釘在了梁柱上。紙麵微揚,一股極淡的苦腥味飄了出來。
我皺眉。這味道熟悉。
前幾日查香爐殘灰時聞到過,混在符紙上,是太乙觀秘藥的氣息。後來在劍穗裡也發現了同樣的成分——七步斷腸散的輔藥。
現在,它出現在“聖旨”的墨跡裡。
我走近幾步,手指輕觸墨痕。寒氣順著指尖凝出一層薄霜,覆在字麵上。墨色立刻起了變化,邊緣泛出青灰色,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真旨用龍腦香調墨,入紙溫潤,留香三日。”我低聲說,“你這墨,摻了冰魄凝香和斷腸散殘渣。這是禁物,怎會出現在宮中文書上?”
那人後退半步。
“你說你是奉旨行事,可你拿的根本不是聖旨。沒有璽印,沒有簽押,連書寫人都不敢露名。你不過是個送死信的傀儡。”
他張了張嘴,還想辯。
我打斷他:“你再念一遍開頭。”
“沈清辭……”
“停。”我指向第一個字,“‘沈’字末筆拖得太長,像是故意模仿某人的筆跡。但你不知道,陛下批閱奏章時,向來惜字如金,絕不會在這種地方多加一筆。”
我抬頭看向靈汐公主:“你見過父皇寫字。”
她點頭:“父皇寫字快,但每一劃都很利落,從不回鋒。”
“那就對了。”我看向那人,“這字是臨摹的,而且臨得不好。真正的問題不在內容,而在筆跡本身——這不是禦筆,也不是尚書房老臣代筆,它是照著某幅畫像描出來的。”
靈汐公主猛地睜大眼。
我想起她昨夜拿來的那張觀主畫像。畫上題款的字,和這聖旨上的墨跡,出自同一手法。
有人拿畫像練字,偽造聖旨。
而這畫像,藏在皇帝書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