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在我掌心劇烈震動,不是因我催動寒氣,而是它自己在響。那聲音極輕,卻順著骨縫往腦子裡鑽。我跪在地上,小腿已經麻木,可手指還死死扣著它。坑底的敲擊聲又來了,一下,兩下,節奏分明。
我知道這不是錯覺。
這半塊虎符能通軍驛,但它需要另一塊回應。而此刻,有人正在用另一半敲打石壁,傳的是邊軍密令中最簡單的接頭暗號——三短一長,代表“信物已驗,可啟機樞”。
我抬頭看向蘇青鸞,“下麵有活人。”
她沒說話,隻將劍尖指向深坑邊緣一處凸起的鐵環。那不是天然岩石,是人工嵌入的機關拉索。我咬牙撐起身,指尖凝出一絲冰絲,纏住鐵環猛然發力。地麵轟然塌陷,碎石滾落下去,露出一條傾斜向下的暗道。
風從底下吹上來,帶著陳年鐵鏽和乾草灰的味道。
我們順著暗道往下走,腳步踩在石階上發出回響。十步之後,眼前豁然出現一間石室。牆角立著一台古舊機樞,銅管交錯,中央有個凹槽,形狀與我手中虎符完全一致。這是北境戍字營專用的軍情傳訊台,隻有雙符合一才能啟動。
我伸手去試,剛把虎符放入凹槽,機樞便亮起微光。但很快警鈴低鳴,紅焰一閃即滅。驗證失敗。
“它認的不隻是形狀。”我說,“還要氣血相合。”
蘇青鸞看向我,“你體內寒毒太重,氣息不對?”
我搖頭。寒毒確實影響運轉,但這不是主因。真正的鑰匙不在我的血裡,而在另一個持符者的命脈之中。他必須活著,必須靠近,必須……有過罪。
我忽然轉身,望向密道出口。
那人來得無聲無息。玄鐵重鎧覆身,肩繡“北境戍字營”徽記,左腿微跛,站定時重心偏右。他站在那裡像一座壓下來的山,目光落在機樞上,又緩緩移到我臉上。
“沈狀元。”他開口,聲音沙啞,“你本不該到這裡。”
我沒應聲。手仍按在虎符上,感知著它的溫度。它在發燙,不是因為機樞,是因為這個人。他身上那半塊,也在共鳴。
“七年前,你押過一批木箱。”我說,“一百口,從刑部出發,名義是軍糧,實則載人。你記得嗎?”
他不動。
“你記得。”我往前一步,“否則你的虎符不會回應我的。”
他終於抬眼,“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一個快死的人告訴我的。”我說,“他在臨死前說,邊軍有名單,虎符可驗。”
他臉色變了變,沒說話。
蘇青鸞突然拔劍出鞘三寸,“你們邊軍竟敢窩藏朝廷要犯?”
“我們沒窩藏。”他低聲道,“我們是奉令行事。”
“誰的令?”
“兵部調令,加蓋刑部印。”
“那你知不知道箱子裡是什麼?”
他閉了閉眼,“我不知道打開後會看見孩子。”
這句話落下時,機樞又響了一聲。比剛才更穩,像是被什麼激活了。我盯著他,“你說你不知情,可你的血滲進過虎符。每送一次貨,你就得親手按一次符印確認。你摸過的次數太多,連機樞都記住了你的命格。”
他沉默許久,終於從鎧甲夾層中取出另半塊虎符。青銅質地,邊緣磨損嚴重,正麵刻著“戍字左營”,背麵有一道裂痕,像是曾被火燒過。
他遞過來。
我沒有立刻接。反而上前一步,指尖凝出一根細如發絲的冰針,輕輕點在他頸側動脈處。他沒躲。
冰針微光映出他鎧甲內襯的一角。那裡沾著一層極薄的粉末,灰白色,在冷光下泛出一點幽藍。我眼神一沉。
“七步斷腸散。”我說,“你把它撒在裡衣上。”
他呼吸一頓。
“這不是防身用的。”我聲音很輕,“這是提醒。提醒你自己穿的不是戰甲,是刑部的囚衣。他們讓你帶兵,也讓你背罪。一旦事敗,你就是第一個被清掉的口證。”
他沒否認。
蘇青鸞冷笑一聲,“所以你們早就知道那些箱子有問題?”
“我知道。”他終於開口,“但我不能停。車隊走的是軍道,沿途驛站皆有記錄。若我拒收,第二天就會有人頂替我的位置,照樣把人送到北境。而我……至少能讓路上少死幾個。”
“少死幾個?”我盯著他,“那你告訴我,這些箱子裡的‘軍糧’,有沒有哭過?”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我沒再逼問。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虎符。兩塊拚合,嚴絲合縫。我將其嵌入機樞凹槽,這一次,沒有警鳴。
銅管轉動,齒輪咬合,卷軸緩緩吐出。墨書一行浮現:
“七年前,刑部曾向北境運送百口木箱,標注‘軍糧’,實載太乙觀幸存者九十七名,另有三名重傷者中途不治焚化處理。去向:全部編入戍字營附屬屯戶,不得入冊,不得授職,終身監視。”
後麵還有幾句小字,被火灼毀,隻剩殘跡。我湊近去看,勉強辨認出:“幸存者名錄藏於戍字營主帳暗格……須雙符並驗方可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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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鸞看完,一掌拍在石台上,“果然是轉移!他們根本沒殺光太乙觀的人,隻是把人藏進了邊軍!”
我握緊虎符,指節發白。
師母血書上寫的“一為鳳命,一為災星”,老頭臨終前說的“另一個孩子不在宮中也不在終南”,現在全對上了。當年那一夜大火之後,活下來的人被分批送出,一部分進了北境邊軍,一部分可能流落民間。而那個所謂的“災星”——會不會就是另一個被調換的孩子?
我抬頭看向眼前的將領,“主帳暗格,你能打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