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獨立創作室”,位於一棟老式商住兩用樓的七層。樓體是沉悶的灰白色,牆皮在雨季留下了蜿蜒的水漬。樓道狹窄,燈光昏暗,空氣裡有陳舊紙張和灰塵混合的味道。金秀雅給的地址準確無誤,儘頭那扇深綠色的鐵門上,貼著一張打印著“yg臨時征用–創作室c”的a4紙,已經有些卷邊。
韓東哲用門禁卡刷開那扇略顯沉重的門。門軸發出乾澀的吱呀聲。
房間不大,大約十來個平方。一麵牆上是同樣老舊的吸音海綿,顏色已經發黃。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傷痕累累的木桌,一把轉椅。桌上有一台看起來是五年前型號的台式電腦,一個基礎款的聲卡和監聽音箱,一個話筒架孤零零地立著,上麵空空如也——話筒需要自己用額度去設備部申請。牆角堆著幾個紙箱,裡麵是些用過的線材和雜物。唯一的窗戶對著另一棟樓的側麵,采光很差,即使是上午,室內也顯得昏沉。
沒有飲水機,沒有空調——隻有一台老舊的電風扇立在角落,扇葉上積了灰。
這就是他未來六個月的主戰場。一個比公用錄音室更簡陋、更孤獨的堡壘。
韓東哲放下背包,走到窗邊。透過模糊的玻璃,能看到對麵樓牆壁上斑駁的痕跡和晾曬的衣物。樓下小巷偶爾有摩托車駛過,引擎聲突兀地撕破沉悶的空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是灰塵和淡淡黴味。沒有練習室的汗味和消毒水味,沒有同伴的呼吸聲,沒有老師的指令。絕對的寂靜,除了他自己,和樓下遙遠的市聲。
他從背包裡拿出那個屏幕碎裂的手機,放在桌上。然後,他坐下來,打開那台舊電腦。啟動速度很慢,嗡嗡作響。等待的時候,他環顧四周。吸音海綿上有人用圓珠筆寫下的模糊字跡,像是歌詞片段或電話號碼。桌角有乾涸的咖啡漬。
電腦終於啟動完畢。係統是韓文,但基本操作沒問題。他檢查了一下聲卡驅動和音頻軟件,都是最基礎的版本,勉強能用。
他試著戴上監聽耳機——耳機海綿已經破損,露出裡麵黃色的海綿體——打開軟件,錄了一段自己的聲音。沙啞,乾澀,在簡陋的設備加持下,顯得更加粗糙。
這就是他的起點。
他沒有急於開始創作。第一天,他用來打掃。用從樓下便利店買來的抹布和水桶,擦拭灰塵,清理角落的蛛網,整理那些亂七八糟的線材。汗水很快浸濕了他的t恤。喉嚨還有些不舒服,他儘量不發出聲音。
打掃完畢,房間看起來乾淨了一些,但那股陳舊的、被遺忘的氣息依然揮之不去。他坐在轉椅上,看著窗外的天色從灰白轉為昏黃。
現在,他需要計劃。o。
係統任務暫時完成,下一個任務不知何時觸發。他現在有145積分,一個【靈感共振】狀態,【初級作曲】和【初級作詞】v.2。
他需要持續產出。但產出的方向是什麼?繼續沿著《都市頻率》那種冷感、內省的都市觀察路線?還是嘗試其他風格?
他的目光落在手機上。意念微動,係統光幕浮現。他再次看向【作品庫】裡那兩個名字。
《眼,鼻,嘴》——深情、痛苦、旋律優美的抒情經典。
《謊言》——節奏強勁、中毒性強、定義了時代的黑泡流行。
這兩首歌,在這個世界都是空白的。它們是核武器級彆的武器。但係統禁止直接複製。他必須“學習”、“啟發”、“再創作”。
也許……可以先從“感受”和“分析”開始?在不動用【靈感共振】這種珍貴狀態的前提下,儘可能地去理解這兩首歌為何成功,它們的結構、旋律、和聲、歌詞、製作精妙在何處。
這不是抄襲,是學習大師的技法。
o。風格……或許可以嘗試更靠近主流抒情?畢竟,要證明“市場價值”,一首能觸動大眾情感的抒情歌,可能比《都市頻率》那種實驗性的東西更有說服力。而且,他需要練習演唱,恢複聲帶。抒情歌對演唱技巧和情感表達的要求更高,是很好的磨刀石。
但什麼樣的抒情歌?他不想寫千篇一律的失戀情歌。或許……可以寫一種更複雜的“失去”?不一定是戀人,也可能是失去某個階段的自己,失去某種純粹,在成長和係統的規訓中逐漸磨損的東西。這個主題,似乎能和他自身的處境產生某種共鳴,也能在抒情框架內,加入一點他想要的“深度”。
他拿出一個新的筆記本——從公司領的,封麵是空白的。在第一頁寫下:
【project1:暫定名《褪色》或《消逝的輪廓》】
主題:關於“失去”的複雜情感非單純失戀),成長中的磨損與懷念。
風格:抒情baad,但嘗試加入簡約的電子氛圍元素,避免過於煽情。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o,演唱達到基本可聽程度。
期限:四周。
一個大致的框架。
接下來的幾天,他開始了在創作室的規律生活。早上九點前到,晚上十點後離開。沒有團隊訓練,時間完全由自己支配。他先去設備部,用額度申請了一支最基礎的人聲話筒和一副新的監聽耳機。又用有限的預算,在係統的【商城】裡兌換了一份【基礎樂理深化資料電子版)】和一份【流行和聲進行實例分析】,花費了80積分。剩下的65積分,他暫時不動。
他如饑似渴地學習那些資料。係統的資料深入淺出,配合他v.2的作曲作詞基礎,理解起來比之前順暢很多。他開始係統地分析各種流行抒情歌曲的和弦進行套路,旋律發展手法,歌詞的情緒鋪墊技巧。
同時,他每天抽出固定時間做聲樂恢複練習。不再有樸老師監督,全靠自覺。他對著電腦軟件裡的頻譜圖,練習最基礎的音階和長音,嚴格控製氣息,感受聲帶的振動。恢複得很慢,高音區依然脆弱,但至少中低音區的穩定性和控製力在一點點回來。
大部分時間,他用來構思那首抒情歌。
他嘗試寫旋律。一開始寫出來的東西,要麼過於平淡,要麼帶著《眼,鼻,嘴》那種經典抒情旋律的影子,卻又畫虎不成反類犬。他知道問題在哪裡:他太想“寫一首好聽的抒情歌”,反而被無形的框架束縛住了。
他停下來。不再強迫自己。轉而去做彆的事情。
他整理從公用錄音室帶過來的、記錄著之前所有靈感碎片的舊筆記本。把那些關於“都市”、“信號”、“麵具”、“程序”的片段分類,歸檔。也把嘶啞的《hoai》工程文件備份好。
他甚至還抽空,用電腦瀏覽這個世界的音樂榜單和流行趨勢,做筆記。他發現,這個世界的kpop抒情曲風,在2013年這個節點,似乎更偏向於傳統鋼琴弦樂idtepo,像《眼,鼻,嘴》那種將深情與簡約時尚製作結合得如此完美的作品,確實還沒有出現。而像《謊言》那種將強烈黑泡節奏與流行旋律無縫融合、充滿年輕叛逆氣質的歌曲,也似乎沒有完全對標的爆款。
這讓他更加確信,係統數據庫裡的東西,具有獨特的價值。但如何“轉化”,仍是難題。
創作進入第二周,進展依然緩慢。旋律卡殼,歌詞也寫得磕磕絆絆。他開始感到焦慮。第一個月如果拿不出像樣的東西,觀察期可能一開始就會蒙上陰影。
這天下午,他正對著空白樂譜發呆,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不是敲門,像是有人經過。
他起初沒在意。但這之後,幾乎每天下午相近的時間,門外都會有短暫的、輕微的腳步聲停留,然後離開。不像是樓裡其他租戶——這層似乎很冷清。
第四天,當腳步聲再次在門外停頓時,韓東哲站起身,走到門邊,猛地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人,似乎正要轉身離開,被他突然開門的動作弄得一愣。
是樸誌勳。
他穿著便服,背著一個雙肩包,臉上帶著一絲沒來得及收起的、類似探究的神色。看到韓東哲,他迅速恢複了平時那種溫和而略顯疏離的表情。
“誌勳哥?”韓東哲有些意外,“你怎麼……”
“啊,路過。”樸誌勳笑了笑,笑容沒什麼溫度,“聽說你在這邊有個創作室,正好在附近有事,就順便過來看看。沒打擾你吧?”
路過?這棟偏僻的老樓,離公司和他宿舍都不算近。
“沒有。”韓東哲側身,“要進來坐坐嗎?”
樸誌勳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他環顧了一下簡陋的房間,目光在電腦和聲卡上停留片刻。“條件有點艱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