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衛”。
兩個細如蚊足的小篆,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沈清辭指尖劇痛,幾乎要拿不住那枚小小的赤金環。
影衛!
這兩個字代表的含義,遠比任何一種宮廷毒藥都更讓她恐懼。那是直屬於皇帝的黑暗利刃,是遊走在帝國陰影中的幽靈,是能令王公大臣都聞風喪膽的存在。
這枚金環,怎麼會出現在禦河的魚身上?是執行任務時不慎失落?還是……這就是標記下毒渠道的暗號?甚至更大膽地想——這整個針對太後的慢性投毒,根本就是皇帝通過影衛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這個念頭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她的心臟,讓她渾身血液都凍僵了。
如果真是皇帝……那他提拔自己“協理湯藥”,是為了什麼?看她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取樂?還是讓她成為替罪羊,在適當時機推出來頂下所有罪名?
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感覺自己就像跌入了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蛛網,越是掙紮,就被纏得越緊,而那隻隱藏在網中央的蜘蛛,正冷眼俯瞰著她的徒勞。
不行!不能慌!
沈清辭猛地咬住舌尖,劇烈的疼痛讓她暫時壓下了翻騰的驚懼。她迅速將那枚金環用軟布包好,藏入妝匣最隱秘的夾層深處。那尾鯉魚,她則讓雲苓趁夜悄悄倒入了一處偏僻的荷塘。
做完這一切,她癱坐在椅上,冷汗早已濕透了重衣。
必須冷靜下來分析。
皇帝是否知情甚至主使,目前隻是最壞的猜測,並無實證。那金環也可能有其他解釋:或許是影衛中有人背叛,私下行動;或許是其他勢力模仿影衛手段,故布疑陣;甚至可能隻是極其巧合的意外。
但無論哪種,這枚金環的出現,都意味著她已觸及了一個遠超她想象的危險層麵。
接下來的兩日,沈清辭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她依舊每日一絲不苟地查驗藥材、監督用玉泉山水煎藥,對太後那邊則隻彙報“一切如常”,絕口不提任何異常。
皇帝沒有再來“關心”,孫嬤嬤那邊也似乎風平浪靜。但沈清辭能感覺到,無形的壓力正在累積,仿佛暴風雨前的死寂。
她不敢再輕易聯係阿箐,那枚金環像一塊燒紅的炭,握在手中,燙得她坐立難安,卻又無法丟棄。
第三日深夜,沈清辭正對燈獨坐,試圖從母親那本《楚氏醫案》中尋找關於“鳩羽灰”或其他可能通過水流下毒的線索,窗外卻忽然傳來三聲熟悉的、規律的鳥鳴。
是柳嬤嬤!
沈清辭心中一緊,立刻吹熄燈火,悄聲下樓,來到後院牆角陰影處。
柳嬤嬤的身影果然等在那裡,但這一次,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焦灼。
“你近日是否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東西?”柳嬤嬤開門見山,聲音壓得極低,語氣急促。
沈清辭心臟狂跳,猶豫了一瞬。那枚金環太過駭人,她不知該不該說。
柳嬤嬤仿佛看穿了她的猶豫,厲聲道:“說!現在不是隱瞞的時候!是不是一枚金色的、很小的環?!”
沈清辭駭然:“嬤嬤您怎麼知道?!”
“果然!”柳嬤嬤猛地攥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絲駭然,“你闖下大禍了!那東西是你能碰的嗎?!”
“我……我隻是從一條魚身上……”
“閉嘴!”柳嬤嬤厲聲打斷她,警惕地掃視四周,“聽著!那東西,立刻忘掉!從未見過!從未碰過!否則,誰也保不住你的命!”
“可是……那到底是……”
“我再說一次,忘掉它!”柳嬤嬤的眼神凶狠得幾乎要噬人,“那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好奇心已經讓你死過一次了指春桃的死),還想再死一次嗎?!”
沈清辭被她前所未有的嚴厲嚇得噤聲,臉色蒼白。
柳嬤嬤喘了口氣,似乎強壓下情緒,語氣稍緩,卻依舊冰冷:“從現在起,停止一切探查!太後的藥,陛下讓用什麼水就用什麼水,讓你怎麼查驗就怎麼查驗,其他一概不管,不問,不知!明白嗎?”
“那太後娘娘的毒……”
“那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柳嬤嬤再次打斷,“有人比你更著急。你隻需做好你的本分,扮演好你這個‘僥幸得寵’、‘戰戰兢兢’的沈貴人,或許還能多活幾日!”
沈清辭心中冰涼。柳嬤嬤的反應,幾乎印證了她最壞的猜測——那金環牽扯的,是足以瞬間碾碎她的恐怖力量。
“那……我接下來該怎麼辦?”她聲音乾澀。
“等。”柳嬤嬤吐出一個字,眼神幽深,“風波已起,靜觀其變。記住,在這宮裡,有時候活得最久的,不是最聰明的,而是最‘無知’的。”
說完,她不再多言,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黑暗,消失不見。
沈清辭獨自站在冰冷的夜風中,渾身發冷。柳嬤嬤的警告比皇帝的更直接,更恐怖。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懵懂的孩童,無意中打開了一個裝滿妖魔的盒子,卻不知該如何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