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蕭景琰已端坐於禦書房內,那張來自冷宮、寫著林婉兒字跡的紙條,如同烙鐵般攤在禦案之上。沈清辭坐在下首,麵色依舊帶著病弱的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清醒銳利,同樣緊盯著那十二個字。
“井底寒,鏡非鏡,子非子,當歸。”蕭景琰低聲重複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冰錐,刺入他的心底,“林婉兒……她到底想說什麼?又想讓看到這字條的人,做什麼?”
沈清辭沉吟道:“陛下,字跡確是林婉兒無疑。從墨跡和紙張的陳舊程度看,這字條寫下應有些年頭了,很可能是在她……事敗被囚慈寧宮前後。‘井底寒’或許就是冷宮那口井,她暗示井中有秘密。‘鏡非鏡’,結合端嬪的瘋話,指的恐怕就是‘鏡中人’宇文玥,或者那麵鏡子本身有古怪。”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最刺眼的“子非子”三個字上,語氣變得格外謹慎:“至於‘子非子’……這指向太子,幾乎毋庸置疑。但她究竟意指為何?太子殿下的身世,陛下與臣妾早已清楚,他確係林婉兒與宇文玥所出,而非陛下血脈。這一點,林婉兒自己更應心知肚明。她寫下‘子非子’,難道是想強調這一點?還是說……另有隱情?”
蕭景琰手指用力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響聲,顯示出他內心的焦躁與怒火:“無論她意指為何,將這含糊不清、足以動搖國本的字條留給一個瘋癲的廢妃,其心可誅!‘當歸’?她想讓誰‘歸’?歸向何處?歸去她那個鏡中人的身邊嗎?簡直荒謬!”
他猛地站起身,在禦書房內來回踱步,玄色龍袍帶起淩厲的風聲:“影煞查了冷宮那口井,井水幽深冰冷,並無明顯異常,但井壁有些許人工開鑿的痕跡,年代久遠,還需進一步探查。端嬪已被秘密移至安全處,由孫院正親自診治,希望能從她口中挖出更多線索。那個送食的老太監,骨頭倒硬,用了刑也隻咬定是蒙麵公公指使,對其他一問三不知。”
沈清辭看著焦躁的夫君,柔聲勸慰:“陛下息怒。林婉兒已死,這字條是她留下的謎題,我們隻能耐心破解。當務之急,是確保允翊的安全,並弄清楚這字條背後是否還有其他我們不知道的陰謀。臣妾覺得,允翊經曆上次之事後,心性似乎有所成長,或許……我們可以適當讓他知曉部分真相,引導他,而非一味保護,讓他置身事外。”
蕭景琰停下腳步,看向沈清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清辭,你的意思是?”
“臣妾的意思是,”沈清辭迎上他的目光,“允翊是太子,是大靖的儲君。這些風浪,他遲早要麵對。與其讓他從彆有用心之人口中得知扭曲的真相,不如由我們親自告訴他,引導他明辨是非,承擔起他應有的責任。畢竟,他身上流著的,不止是林婉兒和宇文玥的血,他更是陛下您看著長大的孩子,是大靖的太子。”
蕭景琰沉默良久,最終緩緩吐出一口氣:“你說得對。是朕……以往對他太過疏離了。”他重新坐回龍椅,目光恢複了帝王的冷靜與深邃,“待他身體再好些,朕會與他談一談。至於這字條和冷宮之秘,必須加緊查探!”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內侍急促的通報聲,墨雲舟與楚晚瑩求見,神色焦急,稱有北境緊急軍報。
蕭景琰立刻宣見。
墨雲舟與楚晚瑩快步走入,行禮後,墨雲舟直接將淩雲的密信呈上:“陛下,北境情況急轉直下!淩雲來信,雪岩族岩山部遭黑狼部與墨家勾結襲擊,幾乎滅族!岩山長老臨終透露,墨家目標乃是永凍荒原深處的‘墮落守望者陵寢’,據說那陵寢本身就是巨大的源鑰碎片容器!淩雲已決定尾隨敵軍,深入荒原尋找岩烈和陵寢!”
蕭景琰迅速瀏覽信件,臉色越來越沉。他將信遞給沈清辭,沈清辭看後,亦是花容失色。
“墮落守望者陵寢……源鑰碎片容器……”蕭景琰咀嚼著這兩個詞,感到肩上的壓力驟增,“墨家的動作太快了!他們不僅在國內興風作浪,在北境也布局如此之深!淩雲此行,太過凶險!”
墨雲舟凝重道:“陛下,淩雲深知此行九死一生,但他彆無選擇。若讓墨家先找到陵寢,釋放其中被封印的墮落力量,後果不堪設想!臣以為,我們必須在京城加快行動,一方麵全力破解符文,尋找克製墨家邪術之法;另一方麵,必須儘快厘清宮中迷霧,尤其是冷宮和太子之事,以防墨家在內廷再施暗算!”
楚晚瑩也開口道:“陛下,娘娘,昨夜研究發現,那些扭曲符文可能與《楚門醫案》中記載的一些古老安魂符籙同源,隻是被邪法汙染扭曲。若能找到原始符文,或可找到克製之法。妾身已整理出部分疑似有關的符籙記載。”她將一疊抄錄的紙張呈上。
沈清辭接過仔細查看,眼中漸漸露出驚異之色:“這些符籙……有些連我都未曾深入研究。祖父記載,它們源自非常古老的傳承,與調理神魂、穩固‘生命本源’有關。若墨家邪術果真由此扭曲而來,那找到原始符文,確實可能成為關鍵!”她看向蕭景琰,“陛下,臣妾請求與雲舟、晚瑩一同深入研究醫案與符文,或許能在其中找到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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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琰看著眼前三人,他們雖麵色疲憊,但眼神中都燃燒著不屈的鬥誌。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準!清辭,你身體未愈,量力而行。雲舟,晚瑩,此事便交由你們主導,需要任何協助,儘管開口!朕會讓翰林院和欽天監全力配合你們!”
“臣臣婦)領旨!”三人齊聲應道。
……
接下來的幾日,京城內外暗流洶湧。
宮內,影煞加大了對冷宮那口井以及北苑廢井的監控力度,幾乎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端嬪在孫院正的精心治療下,神誌偶爾有短暫的清醒,但一旦問及關鍵問題,她便要麼陷入癲狂,要麼恐懼地蜷縮起來,口齒不清地重複著“影子……井……鏡子……鬼……”,再也問不出新的信息。那個神秘的“蒙麵公公”仿佛人間蒸發,再無蹤跡。
東宮內,蕭允翊的身體在沈清辭的調理下逐漸康複。他變得更加沉默,但也更加用功,不僅完成太傅布置的功課,還主動去向翰林院的學士請教金石銘文、古籍考據方麵的知識,似乎真的在尋找那玉佩紋路的出處。蕭景琰依沈清辭所言,挑了一個傍晚,與蕭允翊進行了一次長時間的、開誠布公的談話。他並未完全透露林婉兒與鏡中人的所有齷齪,也沒有提及那要命的“子非子”字條,但明確告訴蕭允翊,他的生母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而他現在也成為了某些勢力的目標,他需要學會保護自己,明辨是非。蕭允翊安靜地聽著,沒有哭鬨,沒有質問,隻是在蕭景琰說完後,鄭重地行了一禮,道:“兒臣明白了,謝父皇教誨。兒臣會努力讀書習武,不讓父皇母後擔憂。”
他的懂事,反而讓蕭景琰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靖國公府則成了另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墨雲舟、沈清辭、楚晚瑩幾乎廢寢忘食地埋首於書海與符文之中。他們將《楚門醫案》中所有涉及符籙、咒印、乃至一些看似無關的經絡行氣圖都翻了出來,與玄機匣的紋路、前朝古物的扭曲符文進行逐一比對、推演。
過程極其枯燥艱難。那些古老符籙大多殘缺不全,釋義模糊,而扭曲符文更是充滿了混亂與矛盾的能量意向,稍有不慎,推演者自身的心神都會受到乾擾。墨雲舟有玄機匣護體,尚能支撐,沈清辭和楚晚瑩則不得不時常停下來凝神靜氣,服用寧神的藥物。
這日深夜,國公府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
楚晚瑩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將一杯提神的參茶遞給正對著幾張複雜圖譜凝神思索的墨雲舟:“雲舟,歇會兒吧,你臉色很不好。”
墨雲舟接過茶,目光卻未離開圖譜,喃喃道:“晚瑩,你看這幾處……醫案中記載的‘固魂印’與玄機匣內側這組新激活的輔助紋路,在能量流轉的‘節點’上,幾乎完全吻合!還有這個‘清心咒’的起手式,與那黑色匣子上最混亂的一處符文,雖然表象迥異,但其核心的‘引導’意圖,似乎源於同一種基礎邏輯!”
沈清辭也湊過來,她雖疲憊,但眼神發亮:“沒錯!就像雲舟你之前推斷的,墨家的扭曲符文,是在某種正統、平和的古老符文體係上,強行注入了混亂、侵蝕性的能量,改變了其外在表現和性質,但其最根本的‘骨架’和‘意圖’,卻難以完全磨滅!我們或許……可以嘗試逆向推演!”
“逆向推演?”楚晚瑩疑惑。
“對!”墨雲舟興奮地一擊掌,“既然知道了扭曲符文的‘病態’表現,又找到了可能與之同源的‘健康’符文骨架,我們就可以嘗試,用這些健康的骨架,去‘模擬’甚至‘中和’那些扭曲的部分!就像用藥性相克的藥材,去化解毒素!”
這個想法極其大膽,但也充滿了希望!
三人立刻投入新的推演之中。這一次,他們不再僅僅比對形狀,而是開始嘗試理解符文背後所代表的“能量語言”和“意圖”。沈清辭憑借對醫理和人體氣機的深刻理解,墨雲舟依靠對玄機匣能量的感知和操控,楚晚瑩則以其細膩的觀察力查漏補缺,三人配合,竟漸漸摸到了一些門道。
數日不眠不休的努力後,他們終於成功地將那黑色匣子上最具有侵蝕性的一小段扭曲符文,逆向推演出了其可能對應的、相對平和的原始符文片段!
“成功了!”楚晚瑩忍不住低呼,聲音帶著激動與疲憊。
墨雲舟立刻取來一張特製的、蘊含微弱靈性的符紙,蘸取混合了朱砂和幾種寧神藥材的墨汁,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按照推演出的原始符文片段,繪製起來。
當最後一筆落下,那符紙上的符文驟然亮起一層極其淡薄、卻溫潤平和的白光,持續了數息才緩緩消散。
“有反應!雖然微弱,但這能量性質,與扭曲符文的陰邪混亂截然不同!”墨雲舟激動地說道。
沈清辭也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多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這是一個巨大的突破!雖然距離完全破解乃至淨化還有很長的路,但至少證明,我們的方向是對的!墨家的邪術,並非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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