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的峽穀中,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塊從崖頂滾落的巨石將前路徹底堵死,馬車進退不得。二十名影衛將馬車圍在中央,弩箭上弦,刀刃出鞘,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著兩側陡峭的崖壁。
崖頂上,獨眼龍的笑聲在山穀中回蕩:“車裡的,彆藏了!我青楓寨的弟兄們已經盯你們半天了!大靖皇後沈清辭,安寧郡主楚晚瑩——兩位貴人駕臨,咱們這窮山溝真是蓬蓽生輝啊!”
馬車內,沈清辭和楚晚瑩對視一眼。楚晚瑩低聲道:“他們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有人報信。”沈清辭麵色凝重,“我們的行蹤泄露了。要麼是京城有內應,要麼……江南大營那邊已經布好了陷阱。”
她掀開車簾,對護衛首領低聲道:“韓統領,對方有多少人?”
韓統領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精悍漢子,此刻額角滲出冷汗:“娘娘,崖頂至少五十人,兩側山林裡還有動靜,恐怕不下百人。而且他們占據了地利,我們……”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敵眾我寡,地勢不利,硬拚幾乎沒有勝算。
沈清辭沉吟片刻,忽然提高聲音:“崖上的好漢,既然知道本宮身份,還敢攔路,想必是有所求了?”
獨眼龍的笑聲更響亮了:“皇後娘娘果然爽快!不錯,咱們兄弟就是想求點富貴!墨家開出十萬兩黃金買娘娘的人頭,這筆買賣,夠咱們青楓寨吃幾輩子了!”
“十萬兩?”楚晚瑩在車內冷笑,“獨眼龍,你也配拿這十萬兩?墨家是什麼人,你難道不清楚?他們連合作六十年的北狄都能背叛,你一個山匪,真以為拿了錢能有命花?”
崖頂沉默了片刻。
獨眼龍的聲音再響起時,少了些張狂,多了幾分猶疑:“郡主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沈清辭接過話頭,“墨家要的是大靖江山,事成之後,你覺得他們會允許一支知道他們太多秘密的山匪存在嗎?鳥儘弓藏的道理,你不會不懂。”
她頓了頓,繼續道:“但若是你放了本宮,本宮可以給你一條更好的出路。青楓寨的兄弟們,本宮可以奏請陛下,既往不咎,還可編入軍中,吃皇糧,拿軍餉,堂堂正正做個人。這不比跟著墨家當替死鬼強?”
崖頂上傳來竊竊私語聲。顯然,沈清辭的話打動了一些人。
但獨眼龍的聲音很快壓過了議論:“少來這套!朝廷的話能信?我們兄弟這些年被官府追剿,死了多少人!現在說招安?晚了!”
“大哥,她說得也有道理……”
“閉嘴!”獨眼龍厲喝,“富貴險中求!兄弟們,準備放箭!殺了皇後,咱們拿黃金遠走高飛!”
崖頂上,數十張弓拉滿,箭矢寒光閃爍。
韓統領低吼:“盾牌!保護娘娘!”
影衛們迅速舉起隨身攜帶的小圓盾,護住馬車。但盾牌隻能護住要害,若真是一輪箭雨下來,傷亡在所難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後方山穀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報——大哥!不好了!”一個山匪連滾帶爬地從後方跑來,“有一支騎兵正朝這邊來!看旗號……是江南大營的人!”
“什麼?”獨眼龍一驚,“江南大營?他們怎麼來了?”
沈清辭和楚晚瑩也是一怔。江南大營現在是叛軍控製,若是趙崇山的人馬,那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馬蹄聲越來越近,塵土飛揚中,一支約兩百人的騎兵隊伍出現在峽穀入口。為首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將領,麵白無須,眼神銳利。他勒住馬,目光掃過被圍的馬車,又看向崖頂的山匪。
“青楓寨的?”那將領聲音冷淡,“敢攔朝廷欽差,膽子不小。”
獨眼龍在崖頂喊道:“這位軍爺,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這馬車裡的是大靖皇後,墨家懸賞十萬兩黃金!等咱們拿了賞錢,分你們三成如何?”
將領笑了,笑容卻冰冷:“三成?你打發叫花子?”
他一揮手,身後騎兵齊刷刷舉起弩箭——不是普通的弓弩,而是軍用的連弩,一次可發十箭!
“本將軍奉趙將軍之命,前來迎接皇後娘娘。識相的,滾開。否則……”將領眼神一厲,“格殺勿論!”
崖頂的山匪們騷動起來。軍製連弩的威力他們清楚,一輪齊射就能讓他們死傷大半。
獨眼龍咬牙切齒:“趙將軍?江南大營的趙崇山?他和墨家不是一夥的嗎?”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將領淡淡道,“三息之內,不退者,死。”
“一。”
山匪們麵麵相覷。
“二。”
有人開始後退。
“三!”
“撤!快撤!”獨眼龍終於咬牙下令。
崖頂的山匪如潮水般退去,很快消失在密林中。堵路的巨石也被他們用準備好的機關移開——顯然,他們原本計劃得手後自己也要從此路撤退。
峽穀恢複通行,但危機並未解除。
那將領策馬來到馬車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末將江南大營參將周子明,奉趙將軍之命,特來迎接皇後娘娘、安寧郡主。方才讓娘娘受驚,末將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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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辭掀開車簾,打量著他:“周參將?本宮記得,江南大營主將是劉老將軍,副將是趙崇山。你一個參將,怎麼有權力帶兩百騎兵離開大營?”
周子明低頭:“回娘娘,劉老將軍……已被趙崇山所害。如今大營由趙將軍掌控。末將……也是奉命行事。”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握刀的手緊了緊。
楚晚瑩敏銳地注意到這個細節,與沈清辭交換了一個眼神。
沈清辭道:“既是奉命迎接,那就帶路吧。本宮正要去江南大營,見見趙將軍。”
“是!”周子明起身,翻身上馬,“娘娘請隨末將來。此去大營還有一日路程,末將會一路護送。”
隊伍重新啟程。這一次,前後都有江南大營的騎兵護衛,看似安全,實則更讓人不安。
馬車內,楚晚瑩壓低聲音:“這個周子明,有問題。”
“看出來了。”沈清辭點頭,“他說奉命迎接,但眼神閃爍,握刀的手太過用力——那是緊張和掙紮的表現。而且,他帶的這兩百騎兵,個個麵無表情,眼神呆滯,像是……”
“被藥物控製了。”楚晚瑩接話,“我在南海時見過黑蓮教用藥物控製教眾,就是這種狀態。”
沈清辭心中一沉:“趙崇山連自己人都要用藥物控製,說明軍中反對他的人不少。這既是危機,也是機會。”
她掀開車簾一角,看向騎馬行在側前方的周子明,忽然開口:“周參將,劉老將軍待你如何?”
周子明身體一僵,沒有回頭:“劉老將軍……待末將恩重如山。”
“那他的死,你信是意外嗎?”
周子明沉默良久,才低聲道:“娘娘,有些事……末將不能說。”
“是不能說,還是不敢說?”沈清辭步步緊逼,“劉老將軍一生忠勇,鎮守江南二十載,保一方平安。如今他死得不明不白,你作為他一手提拔的將領,就甘心這樣看著?”
周子明猛地勒住馬,轉頭看向馬車,眼中滿是痛苦:“娘娘!末將……末將也是身不由己!趙崇山用毒控製了我們這些將領的家眷,若不從,全家都要死!”
他終於說出了實情。
沈清辭和楚晚瑩對視一眼,果然如此。
“周參將,若本宮能解了你們的毒,救出你們的家眷,你可願助本宮一臂之力?”沈清辭沉聲道。
周子明眼中閃過希望,但又很快黯淡:“沒用的……那毒隻有趙崇山有解藥。而且我們的家眷都被關在大營地牢,守衛森嚴,根本救不出來。”
“毒藥本宮可以解。”楚晚瑩忽然開口,“南海黑蓮教的控心毒,配方我見過。若趙崇山用的是那種毒,我有七成把握能解。”
她頓了頓:“至於救人……隻要知道地牢位置和守衛情況,未必沒有機會。”
周子明猶豫著,眼神在掙紮。最後,他一咬牙:“娘娘,郡主,末將……願助你們!但此事必須萬分小心,趙崇山在大營中安插了許多墨家的人,稍有風吹草動,他就會殺人滅口。”
“你放心。”沈清辭鄭重道,“本宮既然來了,就有把握對付他。周參將,你現在要做的,是聯絡其他被控製的將領,摸清地牢情況。等到了大營,見機行事。”
“末將領命!”周子明重重點頭,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隊伍繼續前行。有了周子明這個內應,沈清辭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前方的江南大營,依然是龍潭虎穴。
同一時間,北境荒原上,墨雲舟率領的一千禦林軍正在血戰。
他們離開京城不到百裡,就遭遇了伏擊——不是北狄人,也不是墨家騎兵,而是一支約三千人的黑衣軍隊。這些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顯然是早有預謀。
“國公!左側又來了一隊!”一名校尉渾身是血地衝過來。
墨雲舟肩頭的箭傷尚未痊愈,此刻又添了幾道新傷。他揮刀砍翻一個衝上來的黑衣人,厲聲道:“不要戀戰!突圍!向北!”
“可是國公,他們人太多了!我們突圍不出去啊!”
墨雲舟環顧四周,一千禦林軍已經折損近半,剩下的也個個帶傷。而黑衣人的包圍圈越來越緊。
他想起蕭景琰給他的錦盒,立刻從懷中取出,拿出裡麵的一支響箭,拉響引信。
“咻——啪!”
響箭衝天而起,在空中炸開一朵紅色的煙花,形似雪蓮。
這是雪岩族的求救信號。蕭景琰說過,岩鬆率領的三千雪岩族戰士就在北麵五十裡處待命。
但援軍趕到需要時間,而他們可能撐不到那個時候。
“兄弟們!堅持住!援軍馬上就到!”墨雲舟高喊,“為了大靖!為了陛下!”
“為了大靖!”禦林軍們齊聲怒吼,爆發出最後的力量。
戰況越發慘烈。刀劍碰撞聲、慘叫聲、馬蹄聲混成一片。荒原上的枯草被鮮血染紅,殘肢斷臂隨處可見。
墨雲舟左衝右突,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口。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內力已經耗儘,全憑意誌支撐。